一场雨过后,天空清冷过一阵,太阳渐渐冒出头,缓缓散发着夏末初秋的热意。林柚吾住的房子朝南,是这个小区里光线最好的房型,和楼下沉溯的户型一模一样。
打记事起林柚吾就住在沉溯楼下,大概因为这不得不信的风水玄学,沉溯确实事事都压她一头。小学开始是肉眼可见的身高长势,中考后是人人关心的学习成绩,高中志愿填报的层次和录取结果就更不用说了。
林柚吾绝非好胜心强的人,相反,她身上集结了林和睦的豁达和吴佩云的惰性,玩心大,定性是一点都没有。八九岁大家安安分分在家里写作业的时候她在树下研究怎么摘鸟蛋,十五六岁大家全神贯注坐在课室里认真听讲的时候她在耍机灵逃学,十八岁大家在为志愿和前程纠结挣扎的时候她在计划漫长假期的游玩。
她和沉溯没有竞争关系,但她讨厌沉溯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邻里邻外一句不过脑的比较,父母时常挂在嘴边的真诚夸赞,他故作的足以衬托她无礼的体贴和大度,以及青春期他对她锲而不舍的多管闲事。
如果不是因着两家多年的交情,她甚至看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只是没办法,沉溯的阴影就如他从小一骑绝尘的身高优势,十年如一日地覆盖着她行走的轨迹,成为一道顽固的影子。
最可气的是,哪怕如今搬出来自己住了,还要被他压一头。
当初她提搬出来住,林和睦跟吴佩云答应得很爽快,毕竟她在家里安分了也快两年,表现良好,他们支持她拥有独立的个人空间,甚至在第二天就给她推荐了靠谱的房子。说是有熟人在,小区安保好,装修很新,她即将要租的这个房子更是装修后首次招租。
林柚吾二话没说就搬了过来。
一直住到春天快要过去,她才知道原来同住一个小区的“熟人”是沉溯。更预料不到,那之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和沉溯睡到了一张床上去。
此时此刻,这个讨厌的人在她家里赖着不走,并且看起来,她更像是外人——
她的父母亲和楼下邻居齐齐坐在沙发上,聊些她不怎么感兴趣的话题,家长里短柴米油盐,没有她出言不逊,三人交谈的氛围很和谐。林柚吾往嘴里塞了一把葡萄,酸得要命,她语气也酸酸的,但只对沉溯一个人开火:“你不去忙,在这赖着干嘛呢?”
“有员工在。”
短短四个字透露出的消息:他成功,他自由,他有员工。
林柚吾气得鼻孔冒烟:“当老板就能偷懒吗?以身作则知不知道,别把人家年轻小孩儿当黑奴使。”
她故意挑他错处,可惜她忘了她母亲是胳膊肘最外拐的人,边瞪她边给她递纸巾接住满嘴的葡萄籽。
“没礼貌啊林哟哟!”吴佩云说话字字扎她家哟哟的心:“当老板不就为了请你们这些员工卖命,好解放双手吗?”接着和颜悦色地向着沉溯:“阿溯多厉害啊,之前听说你开咖啡店,你林叔还觉得你胡闹,结果现在我一个不怎么上网的老人家都刷到你的店铺了,真是厉害。”
林和睦:“我什么时候?”
沉溯开了一间小咖啡店,这件事情林柚吾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毕业第一年她没在家,后来回了家又没再出去过,上班的公司就在马路对面,天天上楼下楼,但一次也没碰见过沉溯。她本来就不喜欢他,索性见不到更好。去年年底在家里听吴女士提过一句,这人在创业,林和睦向来是支持能做老板就不要打工的,反倒是吴佩云不太看好。
固有印象,任谁都觉得沉溯看起来就像是会穿上一丝不苟的工作服,脸上架一副银边眼睛,刻苦钻研学术的人。倒不是说创业不好,只是想象到他在外忙碌奔走的样子,总觉得和设想中出入太大。
今天正巧碰上,吴佩云女士那颗好奇心彻底压不住了,偏要亲眼看看做咖啡的沉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