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下雨天里,一群小庶妃们听闻皇上驾临永和宫了,纷纷喜不自胜地涌到宫门处迎接圣驾,可万岁爷却带着梁总管进入永和宫门后,一路径直往正殿走。
独留下礼节都还未行完的小庶妃们懵在原地,面面相觑。
正殿的宫人们看到好久不见的万岁爷也都惊得瞪大了眼睛,忙俯身行礼亦或是双膝跪地的闪到了一旁去。
康熙与梁九功抬腿迈过红门门槛进入大厅,入眼就瞧见穿着一身水蓝色旗装的乌雅氏正坐在圈椅上端着一个描绘着黑莲的白瓷杯喝着什么,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梅子酒的味道。
“臣妾给万岁爷请安。”
满头青丝中已经掺了不少银发的德嫔瞧见康熙后,用两只素手按着面前的桌面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脸色红红的带着酒晕,冲着康熙微微俯了俯身,语气冷冷的。
德嫔娘娘在康熙跟前一贯都是温柔似水的解语花人设,这般突然敷衍的姿态倒是把站在康熙斜后方的梁九功给惊得错愕不已。
康熙也抿了抿薄唇,这还是自乌雅一族犯事儿后,他头一次瞧见降位的德嫔,未曾想到这人都生华发了。
想起梦中百科史料记载,他在畅春园暴毙后,老四无诏登基,前朝一团乱麻,老八、老九出于八爷党的利益闹得欢腾,乌雅氏这个老四的亲生额娘也在后宫中闹着既不肯从永和宫中挪出去,也不愿意接受圣母皇太后的册封,还嚷嚷着“钦命吾子继承大统,实非吾梦想所期”的话,他心中就复杂的紧,看向德嫔的目光也变得愈发难以名状了。
“他”没有留下继承人的遗诏,在当时的情况下任谁登基都是“无诏”的,老十四远在西北打仗,隆科多是老四的人,老四算是好运气的捡了个漏,可他不明白老四登基了,乌雅氏变成皇太后还不开心吗?
她当时究竟是出于对自己的满腔爱意才说出来了那捅老四心窝子的话,还是单纯的觉得老四把她老十四的皇位给抢了?若是老十四把皇位给捡漏了,她是不是就高高兴兴的搬宫做皇太后了?
脑海中的思绪繁杂,康熙的眼睫毛颤了颤,他越来越搞不懂乌雅氏整日里脑袋中究竟在想什么了。
他按了按手上的玉扳指,眯着狭长的丹凤眼,瞧着站在桌边,神态看着十分陌生的德嫔淡声询问道:
“乌雅氏,朕想要问你,你为何要一直与保成作对?东宫是有哪点儿对不住你了吗?”
“嗝儿——呵呵——”
德嫔张嘴打了个酒嗝儿,冷笑一声,仰起白皙的脖子把盛在小酒盅中的梅子酒一口饮尽,而后眼圈发红的直勾勾看着身穿明黄色龙袍的康熙咬牙切齿道:
“如果不是东宫闲来无事、脑子有疾的查账本,臣妾的母族怎么会落得个抄家流放的凄凉下场?东宫都把乌雅一族给害惨了,怎么万岁爷还希望臣妾对东宫客客气气的吗?”
听着德嫔这“错都是别人的,自家人就是好的”歪理,和不讲道理的人是完全讲不通道理的,康熙连火气都升腾不起来了,只是面无表情的冷声坚定道:
“即使东宫不查帐,错的就是错的,也不可能会有变成好的,乌雅一族如果不是贪婪的借着御膳房采买之事大行贪污之风,怎么可能有东窗事发被朕收拾的那日,你身为主位妃嫔不好好约束自己的母族,竟然还助纣为虐吗?”
“哈哈哈哈哈,万岁爷可真是恩怨分明啊!那之前佟犯事儿时,臣妾也未曾见过万岁爷对自己的母族一视同仁啊?”
德嫔端着小酒盅笑得花枝乱颤,把眼泪都笑得流了出来。
听到德嫔拿佟家来堵他的话,康熙抿了抿薄唇:
“朕怎么没有收拾佟家?佟国维这个国舅爷都被朕赶到盛京了,这不算收拾吗?”
乌雅氏撇了撇嘴,又一脸难过道:
“可臣妾的玛法是伺候过太宗皇帝的老人,历经三朝,怎么能说砍就砍了呢?那是臣妾的祖父啊!”
“历经三朝如何?是你的祖父又如何?你玛法在太宗皇帝时期就偷偷摸摸的行贪污之事了,辜负了太宗文皇帝对其的信任,难道就因为他资格老,是你的祖父,他变成硕鼠啃食皇家的白银,朕就不能动手清理掉他了?”
“早在包衣贪污案爆发前,你就与穗兰暗中有往来,往东宫中插眼线,朕倒是不知道东宫如何变成你的眼中钉肉中刺了,让你恨不得除掉东宫了?”
康熙的声音越来越冷,语气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怒火。
德嫔闭了闭眼睛,抬起右手抹掉脸上的泪水,一脸希冀地看向康熙哑声询问道:
“万岁爷可还记得十日后是什么日子?”
“什么意思?”
话题陡转,康熙蹙眉不解,站在他身后的梁九功立刻调动记忆,掐指算了算,刚记起来十天后是什么日子,就看到站在对面的德嫔突然张嘴大笑:
“哈哈哈哈哈,忘了?!万岁爷果然是薄情啊,你竟然能把这么重要的日子忘了?!”
看着喝醉酒的德嫔双眼通红的癫狂样子,康熙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下一瞬就瞧见德嫔一把将拿在右手里的黑莲小酒盅给狠狠摔落在地,满脸失望地看着他崩溃喊道:
“十天后乃是小六的忌日!万岁爷把‘祚’这个字都给小六做名字了,难道连他夭折的日子都记不住吗?”
“每一年到五月份,臣妾都是整宿整宿的抱着小六的小衣服睡不着,哪成想万岁爷竟然早就把这个儿子给忘记了?!”
“哈哈哈哈,真是可笑、可悲啊!”
听到“小六”两字,康熙也是一愣,想起来自己这个已经夭折了十几年的儿子。
看到德嫔痛不欲生的模样,以及重点强调“祚”字,电光火石之间,他一下子就搞明白德嫔与东宫不对付的原因了。
“你莫不是以为朕将‘祚’给小六做名字,就是暗示有朝一日要把皇位留给小六的吧?”
康熙压抑着满腔怒火,满脸荒谬地低声道。
瞧见德嫔那一脸肯定的委屈样子,他简直都被气笑了:
“保成是嫡子,一岁时就被立为了太子,他的太子当的好好的,朕为何会选一个母族只是包衣的皇子当储君?他们兄弟们名字中的第二个字都是‘福气’的意思,若你说小六的‘祚’象征着皇位,那么早夭的万黼呢?‘黼座’也有‘皇座’的意思,‘万’还能曲解成‘万岁’的意思,难道朕给那拉氏的长子起这个名字,也是想要让万黼继位的意思吗?”
“你就单单因为一个名字觉得保成挡了小六的路,就想要千方百计的把保成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吗?”
“不是!不只是这样!万黼那个早夭的怎么能比得臣妾的小六呢!”
德嫔舔了舔红唇,眼睛血红,一副气急了的模样,连说带比划地对着康熙皱眉反驳道:
“当初,老四,老五,小六,老七明明是一起种的人痘,为何偏偏只有小六一个人没挨过去?臣妾绝不相信小六的福气还没有他的兄弟们深厚?必定是东宫在背后动手脚了,索额图把臣妾的小六给害了!”
“臣妾要为小六报仇!凭什么臣妾的小六没了,东宫还能过得风风光光的!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