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纳兰老狐狸模模糊糊地说了一段拍万岁爷龙屁、其实半点儿没表露自己明确看法的废话,站在他旁边的索额图不禁嘴角抽搐了两下,但心里也明白,这在一个弄不好就会被所有八旗子弟们怨怼的事情上面,宁愿说一些没营养的车轱辘话,也最好别急着冲上前提建议,要不等哪日万岁爷反悔了,想要找个替罪羊了,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心中正这般唏嘘想着的索额图就瞧见太子爷贸贸然冲上前开口了:
“汗阿玛,儿臣认为如今有海贸、玻璃、水泥等物存在,国库银两丰盈,可以再次扩大在旗兵丁的数目,我们的骑兵、步兵训练有素,可水师方面还比较薄弱,眼下海外诸国都在大力发展水师与海上贸易,咱们也不能落后,需得跟上步伐。”
听到太子爷这话是在给八旗子弟们谋福利,索额图不禁松了口气。
在三藩之战中与纳兰明珠一块最早支持万岁爷削藩的兵部尚书富察·米思翰在储君话音落下后,也朝上拱手,十分认真地说道:
“万岁爷,奴才认为太子爷所说的话有理,八旗水师应当扩大人数,增强训练,宝岛虽然已经收复回来了,但与咱们隔海相望的倭国却是个不安定的存在,倭寇猖獗又没皮没脸,倘若未来真有海战,大清水师强大,咱们也能尽早应对。”
听到米思翰这话,康熙也对其露出了一抹赞许的眼神,心中还有些庆幸,之前他曾意外从弘历口中得知,原来在别的时空中,米思翰“自己”这个颇为看好的臣子竟然在康熙十三年就早早病逝了,令“自己”非常惋惜,如今看着须发皆是灰白色的米思翰身子还算比较硬朗,能谈到尚且没有影子的海战上面,他不禁满意地点头道:
“保成与米思翰说的扩大在旗兵丁的事情朕也想到了,这是朕其中一个设想。”
“如今摆在眼前最令朕忧虑的事情则是那些无房混迹在民人村落中的贫苦旗人们,他们祖上也都是为大清效过力的有功之人,于情于理朕都不能让这些旗人们长年累月的在京城中没有房子可住,索额图你对此可有什么好的提议?”
“堂姑父”被提问过了,果不其然听到自己这个“大姨夫”也被圣上点名了,索额图抿了抿唇,拱手斟酌道:
“万岁爷,大清律明面上规定,旗民分居,旗人尽数住在内城,民人皆住在外城,奴才认为可以让朝廷出资在内城建造一批实惠便宜的房子用极低的价格租赁给这些失去旗房的旗人们居住,住在朝廷安排的房子内,想来会要比他们自己去找牙行租赁房屋来的便捷、安全些。”
“不错,索额图这话也说到了朕的心坎上,无房旗人们的住宿问题迫在眉睫需要处理,可若是让他们住在内城中就又和养米虫没什么两样了,昨晚太祖高皇帝给朕支了个招。”
康熙做出一副怀念的模样悠悠叹道:
“翁库玛法说咱们满洲的根在大东北,子孙后代们不能如今在富贵京城中过惯舒服生活了就把龙兴之地的发展给忘记了。”
“他老人家说那些整日只知躺在祖宗们的功劳簿上吃老本的旗人们就是忘记自己老祖宗们是如何一步一个脚印从白山黑水中艰难跋涉地走出来了。”
“太祖爷给朕建议让朕派人去东北寻一处地广人稀、适合种庄稼的好地方,把这些闲散旗人与贫苦旗人都迁到那边带着家眷子女们建造房子、分田地,进行屯耕,这样以来既能稳固边防,又能在一定程度上解决民间八旗生计问题,还便于充分利用龙兴之地那边肥沃的黑土地,这一举三得的好处,听得朕很是心动,故而朕准备就按照老祖宗说的法子做,开展闲散旗人东迁的计划。”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内,众位爱卿们就抓紧时间,积极献言献策,尽快把妥协的东迁方案给朕做出来,也好让朕在给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上香时,把奏折烧给他们两位关心大清发展的老人家好好瞧瞧看。”
听到万岁爷竟然打算把无所事事的旗人们直接赶回东北老家种地去,无论是满人还是汉人全都惊得险些将眼珠子给瞪出来了。
“汗阿玛圣明,儿臣觉得东迁之事可行!太祖高皇帝的提议妙极了!”
康熙话音刚落,七位皇子忙异口同声的高呼道。
“既然大家都觉得太祖高皇帝他老人家的法子可行,那今日朝会就到这里了!退朝!”
抛下骇人惊雷完全不给底下官员们说话反驳的机会,康熙直接笑着转动着玉扳指,迈着流星大步离开了了。
太子爷、直郡王、诚郡王、四贝勒七兄弟也脚底抹油的跟上了他们老父亲的脚步,俨然一副要去乾清宫蹭御膳的举动。
等跪在地上的百官们回过神来,眼前又是那空空荡荡的龙椅与面前一整排的皇子们站位,这下子他们再也不像没上朝之前,满心满眼都是八卦了,万万没曾想到这脑袋顶着光环的旗人竟然还会有务农的那一日?汉官们纷纷从地上爬起来,三三两两地脸上带笑
离去了。
满臣官员们则全都像是迎头被挨了一木棍似的,宛如无头苍蝇般下意识往索相与明相跟前凑。
裕亲王福全、恭亲王常宁也被皇帝父子们这一手给搞了个措手不及,瞧见一众满官们朝他们望过来,兄弟俩也眼皮子跳了跳,极快转过身子,步子匆匆往外走了。
待官员们前后跟着走出宫门,各自寻骏马、寻马车准备往任职的衙门赶时,一个以往簇拥在纳兰明珠身旁的心腹官员不禁赶在纳兰明珠抬腿上马车前,伸手拦住了纳兰明珠,蹙着眉头难以置信地低声忧心道:
“明相,难道万岁爷真准备要把闲散旗人们挪到东北之地了?这可不是一件开玩笑的事情啊!”
纳兰明珠闻言,不由敛眉怒瞪了他一眼,而后恨铁不成钢地在其耳畔轻声喝斥道:
“你是蠢脑子吗?万岁爷今个儿都打出开国皇帝的旗号来行事了,明确对咱们说了东迁是一举三得的好事,皇子们口径一致的表示附和,难不成咱们这些底下人还能反驳早已作古的太祖爷吗?”
“东北是大清的龙兴之地,谁敢说一句不愿意动身回去发展那片广袤的土地?佟国维这个如今万岁爷唯一活着的嫡亲舅舅还能被万岁爷赶到盛京老家,美其名曰助力盛京发展呢,若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大着胆子当庭对东迁提出异议,你是想要被万岁爷动动嘴皮子指使护卫们拖下去送去见太祖高皇帝,还是要被太宗文皇帝夜晚入梦,用手指着鼻子唾骂一句:你小崽子忘本?”
“你与其站在这里拦着老夫询问真与假,不如尽快处理完衙门之事回府瞧瞧看自家有没有那做欠账的老赖、撞在万岁爷枪口上的混子!”
心中气儿同样不太顺的纳兰明珠劈头盖脸的对着来人一顿痛骂,问话的官员心神一凛,忙不迭的俯身作揖,从怀中抽出帕子边擦拭着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水,边步履匆匆的转身跑远了。
今日索额图也难得没有与纳兰明珠拌嘴,俩人目光相措了一眼,就各自抿着唇钻入车厢内远离了宫门。
……
待到黄昏,官员们陆陆续续从衙门下值回到了府邸里。
米思翰回到家里时就瞧见他的四个儿子——马斯喀、马齐、马武、李荣保身上的官服都未脱,已经坐在正院大厅等着他了。
兄弟四个瞧见他们老父亲神情疲惫的从兵部回来了,作为长子的马斯喀忙领着三个弟弟抬腿迎了上去。
“阿玛。”
米思翰知道儿子们想要说什么,他抬手制止道:
“万岁爷主意已定,东迁之事必定取消不了,尽快去察看族人们的情况,看看有没有那种不长眼的混子。”
老父亲一句话直接将四个大男人未说出口的话给堵回去了。
兄弟四个闻言也不禁叹了口气,互相瞧了一眼,纷纷告退离开主院,遵从自己阿玛的吩咐去做事儿了。
等到米思翰在净房中沐浴完,换上一件丝绸夏袍来到后院,寻找虽是续弦却与自己相伴多年的老妻博尔济吉特氏时,刚抬腿走进门槛就看到他不久前刚抓完周的小孙女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衣服,站在学步车里,咧着小嘴冲他高兴的奶声奶气甜甜喊道:
“玛法~”
“哎!”
一辈子只生了一个女儿的米思翰对待孙女可是要比大孙子还稀罕的,他的四个儿子给他生了一堆孙子,孙女迄今为止却只有俩,十四岁的大孙女富察·岚倩是他二儿子马奇的嫡女,今年春日里已经被万岁爷赐婚给十二阿哥胤祹做嫡福晋了。
眼前长得唇红齿白、粉雕玉啄、笑起来眉眼弯弯像个糯米团子的小女娃是他长子马斯喀的嫡女富察·岚瑶,几个月大时就被老两口抱到正院抚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