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你怎么这个时候进宫了?”
康熙扭头往墙上的窗户上瞥了一眼,看到外面隐隐发黑的天色,忍不住困惑的看着身着藏蓝色冬袍、外罩黑色大氅的四儿子出声询问道。
“汗阿玛,府医中午给乌拉那拉氏诊脉时发现儿臣的福晋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胤禛瞧了胤礽一眼,面容复杂的对着老父亲开口道。
“乌拉那拉氏怀孕了?这是好事儿啊。”
康熙闻言回过神来后点头笑道。
胤礽也下意识跟着老父亲颔首,在这个婴幼儿容易夭折、多子多福的年代里,嫡妻有孕总归是好的,不过瞥见老四脸上古怪的表情,他的脑袋灵光一闪突然出声道:
“老四,你不会觉得你福晋肚子里这胎是弘历吧?”
听到“弘历”俩字,弘晞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
胤禛叹气道:
“没错,太子二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等开春李氏分娩后,她所生的想来就是我那在史书上被我过继给八弟的弘时了。”
“弘历排行第四”,胤禛边说边瞧了老父亲一眼,颇有些无奈地说道:
“儿臣不敢隐瞒汗阿玛,昨晚半夜儿臣梦见弘历了,那逆子冲儿臣哈哈大笑说让儿臣给他装潢一间金碧辉煌、放满五彩斑斓大瓶子的屋子,他要从长生天上下来寻您了。”
弘晞闻言不禁嘴角抽了抽,心里觉得他四婶肚子里的孩子不出意外必然是弘历了。
康熙愕然一瞬也不禁被逗得哈哈大笑,抚掌看着胤禛笑道:
“老四啊,那你还不快去准备,弘历那小子一生出来可就有你头疼的了。”
胤礽也是哭笑不得,想起那几次在异世界中同乾隆的相处,不得不承认他对自己这个性子别致、偏爱喜庆热闹之物的侄子也是有几分期待的。
胤禛此时的心情要多复杂有多复杂,但他扪心自问也是盼望着弘历的出生的,他原本还以为真得等到某次选秀之后,他汗阿玛将那四品典仪官凌柱之女钮祜禄氏指给他后,他才有可能将弘历生出来的。
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过年前这几日梦见弘历,今日就紧跟着听到了嫡妻的孕事,看到储君和太孙听到弘历疑似到来的消息后,父子俩眼中没有任何防备与忌惮的神色,胤禛也不禁放下心来。
瞧见长得胖嘟嘟、白嫩嫩的龙凤胎正捏着小胖手中的点心吃得香甜,胤禛控制不住又想起来自己那喜爱活着的时候给自己办葬礼的荒唐命定五儿子弘昼,忍不住两眼一黑,深深感觉接下来生出来的三子弘时、四子弘历、五子弘昼,兄弟仨绝对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一个个都是来克他这个老父亲的。
蒸汽革命
几日后就到了一年一度的除夕夜。
太子妃如往年那般一手操办了今岁设在乾清宫里的皇家除夕家宴。
这是龙凤胎学会说话、走路后, 第一次同哥哥,堂哥、堂姐、小堂弟们一块庆贺新春。
夜幕降临后,坐在上首的康熙和琪琪格被一群穿着红色镶嵌白色兔毛冬装的小奶团子们围着拜年, 看到小不点儿们走路摇摇晃晃、说话奶声奶气的, 学着大孩子们的模样, 将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抱在一起像是招财猫般做出“拜拜”的姿势,那天真无邪的可爱模样逗得母子俩一整晚的笑声都没有停下来。
冬夜寒冷,乾清宫内却温暖如春,皇家众人欢聚一堂其乐融融。
待到夜半钟声响起,各种各样的五彩烟花和红色炮竹在深夜中被宫人们准时燃放, 浓稠漆黑的夜色都被万千灯烛、满城烟火给照亮了。
太子抱着银团,太子妃抱着宝团, 金团站在父母和弟弟、妹妹们中间,一家五口站在城墙上看着盛开在夜幕上的璀璨烟花,穿得鼓鼓囊囊像是红彤彤如意荷包的龙凤胎伸出小手指着天上的烟花磕磕绊绊的说着话,宛如银铃珰般的欢快叫喊声都被炮仗的声音给遮盖住了。
在声声爆竹的喜庆之音里,时间的脚步也进入了康熙四十年。
新春伊始, 在乾清宫举行完开笔开玺仪式的康熙也颁布了今岁的第一道御旨,史称“盛世滋生人丁,永不加赋”。
等政令从庙堂之内传至民间,百姓们听闻皇帝老爷颁发的诏令含义是将今岁康熙四十年大清的全国人丁总数作为基准,丁银税收为定额, 在此基础上新增出来的人丁都属于“盛世滋生人丁”, 这部分人丁就不再对其征收钱粮了,转换成通俗点平民老百姓们能理解的话则是:张三、李四啊, 倘若明年你家里在全国现有的人丁总数基础上生出来新生孩子了,多出来的这个孩子衙门就不收他的人丁税了, 你以后在田地里多种几颗土豆、玉米和红薯好好把这孩子养大,无论男女,他们长大后就是你家的劳动力了。
不通文墨的老百姓们听到嗓音沙哑、瞧着锣鼓的捕快们这般一解读政令,眼睛像是一盏盏明灯般齐刷刷地都亮了起来。
实话说,皇帝老爷这道新春御旨好嘛?纵使是看不惯异族当政的文人墨客们都能明白这是一道符合当下大清国情,很不错的仁政之策。
如今这年月不同以往了,清廷政局稳固,再加上这几年高产新粮种的推广、人痘、牛痘的接种,以及海禁贸易的开放,民间老百姓们的日子肉眼可见的好过了起来,不是江山动荡的乱世,百姓们有能吃饱御寒的东西了,人口增长就是必然的事情,在这般情况下属于盛世滋生的新丁们不用缴纳人头税了,朝廷此举绝对是给普通小老百姓们减负了。
可任何事物都是一把双刃剑。
大多数人都在称赞这道御旨,一小部分人也有深深的忧虑,觉得皇帝这道政策也不是百分百保险的,万岁爷将丁银税收总额固定了,倘若以后每年国家都是朝着人数增长的方向发展,那固然好,可未来每一日都充满着变数,如果往后几年天公不作美,碰上天灾频发了,衙门一统计,好家伙,全国人丁总数不增反减了,那么这固定下来的丁税银也没有办法减少啊。
这岂不是隐藏在另一面的不利之处吗?
弘晞在乾清宫偏殿读书时,满腹才华的满汉师傅们也将朝廷的新诏令掰开揉碎讲给小太孙听了,太孙今年才五岁,他们自然是不指望小殿下能听懂的,偏偏弘晞明白他们这是在说什么。
瞧着几位师傅说着说着还围绕新诏令的优缺点激情争辩了起来,弘晞不禁眨了眨眼睛,他们一家子都去过后世了,他汗玛法和阿玛、众位叔伯们能不清楚如今各项政策的利于弊吗?但罗马不是一日建成的,凡事都得遵循规律一点点来,得有个过程啊。历史上从康熙五十一年开始一直到他汗玛法驾崩,民间才有了摊丁入亩的初步格局,如今怎么可能一步到位就把人头税给废掉了?
弘晞听着师傅们越说越激动,瞧见几个小老头已经撸起袖子争论的面红耳赤,谁也别想说服谁的倔强模样,过年期间清宫祭祀多,睡眠不足的弘晞不禁低下头,闭眼困倦的张嘴打了个哈欠,默默等待着此诏令的进阶版“摊丁入亩”的问世。
……
转眼又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正月十五的元宵佳节刚刚庆贺完,京城里就又纷纷扬扬的飘起了一场细碎的梅花雪。
在孝庄文皇后的陵园内整整祈福了一年的惠妃也冒着雪花,乘坐着马车低调的回了宫。
有直郡王在,惠妃在陵园内居住时自然是不会受到那些仗着天高皇帝远,心大了的刁奴们欺负的,但过去的这一年对于作为四妃之首的纳喇氏来说却是一场痛苦的折磨。
她深深觉得去岁每一天的守陵日子活生生都是帝王拿着一根无形的鞭子在狠狠地鞭笞她的精神,不让她生出痴心妄想!
她的里子、面子都被那条看不见的狠辣鞭子给一鞭鞭的硬生生抽没了!
是以,遭受到重大打击的惠妃一回到延禧宫正殿就过起了深居简出的日子。
她既不搭理住在偏殿,刚晋升位份没多久的良嫔,也鲜少去宁寿新宫中给皇太后请安,整个人都变得低调极了,大多数时候都在自己的宫殿里闭门不出,这般安静的模样甚至有时会让人忘记惠妃娘娘已经回宫了的事实。
胤禔看到自己额娘一改往昔变得这般沉默的模样,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但很快他也敏锐的感觉到他额娘的极高心气儿被自己汗阿玛打散后也是有莫大的好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