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阿大看着吴翠翠,她是他们村最漂亮的小?姑娘,虽然因为年景不好?瘦了许多,但也?还是很?漂亮,可是跟那位赵公子一比,就是那树上的小?麻雀,和天上的仙鹤,这怎么好?相配呢?
吴阿大还没说话,吴翠翠已经开始抹口水,“就是做个?姨娘也?成?啊,跟了他,一定天天都能吃肉吧!”
吴阿大挠头,“吃肉肯定是有,可是他肯定看不上你啊!”
吴翠翠求他帮忙问问,吴阿大有些喜欢吴翠翠,也?盼着她能过上天天吃肉的好?日子,一咬牙,就答应了。
可是一到赵公子面前,吴阿大就成?了结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他也?算是见识过不少人了,那些乡绅老爷,那些有钱的过路人,有的穿得比赵公子还花哨呢,可是没有一个?像赵公子这样,吴阿大也?不知该怎么形容,就是觉得赵公子很?有气势。
这位赵公子看着很?贵气,却?不嫌弃他们村的土房子,在村长家?里还住了两?天,每天还到处看看,似乎对他们村子很?稀奇,但他们村子实在小?得很?,没有再多东西能留住他的,眼见赵公子要走了,吴阿大终于无法再拖了。
这天,看见赵公子站在田地里发?呆,吴阿大支支吾吾地问道:“赵公子,您……您成?家?了没?”
赵岚瑧愣了一下,倒是脾气依旧很?好?地回答了,“没有。”
吴阿大反而很?惊讶,他听说大户人家?的公子都是很?早就娶媳妇了,不像他们这些庄稼穷汉,要攒好?久拖到二三十岁才取得起媳妇。
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吴阿大磕磕巴巴接了一句,“那……那您也?确实该娶媳妇了。”
赵岚瑧很?轻地笑了一下,“我大概不会?成?婚了。”
吴阿大傻眼了,呆呆看着他。
赵岚瑧看着他这生动的模样,想起另一个?生动的人,笑意就渐渐淡了。
“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她又聪明,又勇敢,又忍辱负重,又能屈能伸,又有理想……她很?厉害。”
吴阿大更不明白,“既然这样,您为什么不娶她呢?”
人就是很?奇怪,有许多话对着亲近的人说不出口,但是对着陌生人却?能无所顾忌。赵岚瑧望着远方在冷风里摇曳的枯草,慢慢垂了眼,“我过去……做了很?多坏事,而且,年纪还比她大了一轮。实在是……配不上她。”
吴阿大更傻了,不过他的重点?不是配不配得上,而是“年纪大了一轮”,他仔细瞅着赵公子,怎么看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那比他小?一轮,岂不是就十岁?
吴阿大惊呆了。
我没变
吴阿大虽然是个乡下汉子, 但自认见多?识广,他知道?有一种人不爱大姑娘小媳妇就爱小孩子,他向来都看不起这种畜生, 但他没有想到, 好心肠的赵公子居然也是这种人!
吴阿大瞪大眼,张大嘴, 却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换做别人,就算不敢当面骂,他也是要在背地里?偷偷唾弃的,可他面前的是赵公子啊!
是慷概地给了他们银子, 帮他们兄弟四个人重新做人的恩人!五两银子, 够买上?几亩地好好过日子了!
赵公子还不计较他们之前的冒犯, 陪着他们回了村里?, 这份大恩,叫吴阿大怎么也吐不出“禽兽”两个字。
吴阿大脸色变换了好几下, 觉得自己不能?不报答恩人, 于是大着胆子劝诫道?:“赵公子,这种事是不对的,您肯定还没有对人家做什么吧!”
就算是官兵捉拿杀人凶手, 也要讲究证据的对吧!赵公子他既然这么说,那就说明他只是心里?想, 肯定没有真的对一个十岁孩子做什么。
吴阿大期盼地看着他。
赵岚瑧有些意外他的提问, 摇摇头。
吴阿大松了口?气,赶忙道?:“恩公, 这就对了, 那种事是禽兽的事,咱们正?经人是绝不能?干的。”说完又?觉得自己有些像是长辈在说教, 吴阿大不好意思地点头鞠躬,“恩公,我没有别的意思。”
赵岚瑧摆手,“我明白。”
两人说话间,远处传来一片喧闹,隐约还有吵嚷的动静,吴阿大人虽然没动,但脖子已经朝那个方向探过去了。
“走,去看看。”赵岚瑧率先走过去。
吴家村村口?,村长正?在迎接一名穿着公服的官差。那官差腰间配着刀,趾高气扬的模样就差没把老天第一老子第二写?脸上?了。
“朝廷不是说免了赋税……”村长为难地说了半句,一看那官差脸色不好,立刻就止住了话不敢再开口?了。
那官差斜了他一眼,“上?头只说免了赋税,可没说免了徭役,这回州府里?要建个大工程,每个村子都要出五十名劳力。”
村长听完,一下苦了眉眼,旁边扶着他的吴翠翠十分不忿道?:“年前你?们说朝廷要招兵,让每家出一个男丁,现在又?要我们去服徭役,把能?干活的劳力都带走了,开春田地里?的活怎么办?”
吴翠翠是附近几个村子里?长得最标致的,她一说话,那官差就摸上?了自己下巴,一副品评菜肉的嘴脸,看得吴翠翠更?加着恼。
官差嘿嘿笑了一声,“不想去服徭役也行,按规矩,每户出三百文代役钱,不然……”他把自己的佩刀拔出来三寸,威胁意图明显,“你?们就是公然对抗官府朝廷,统统抓进去坐牢!”
一听说坐牢,周围的村民都白了面色,要是换做往年风调雨顺的时候,三百文的代役钱他们咬咬牙也拿出来了。但房州的旱灾才过去没多?久,他们如今青黄不接的,每日也只是勉强填饱肚子,怎么拿得出代役钱?
村长家如今的男丁只有十岁的孙子,他的儿子前不久被征兵征走了,他想自己家这种情况是不必去服役的,谁知道?跟那官差一说,那人就变了脸色。
官差:“你?说你?家没男丁就没男丁,怎么证明?你?上?大老爷那说去!”说话时眼神还不住往吴翠翠胸脯和?屁股上?瞟。
村长哪里?敢,正?试图理论,瞥见那官差盯着自家孙女那猥琐的眼神,一下明白过来,手上?死死抓着孙女,脸色也难看起来。
争执就是从这起的,赵岚瑧过来时,现场已经有了许多?抱怨的声音。
直到现在,赵岚瑧依旧没法以平常心对待这个世界的人,看见那个黄名官差傲慢狭隘的嘴脸时也没有不喜,但在听了几嘴周围村民的抱怨后?,他眉头开始皱起。
“老弱病残家里?不用?服徭役,这不是朝廷规定吗?”
一堆畏畏缩缩的祈求或者抱怨里?忽然冒出这么洪亮一个声音,官差不禁望了过去,看见是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年轻人,眼下就透了轻蔑,“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们这些乡野村夫惯会偷奸耍滑,谁知道?是不是为了躲避徭役故意装病装残,我可不管你?们村是什么样,要么交代役钱,要么交五十名劳力,一个都不许少,否则有你?们好果?子吃!”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
赵岚瑧还真是头一回听见这句话能?这么用?。
他眉眼染上?冷意,“我没听说今年朝廷要在房州造什么大工程,你?们府城那个工程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