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禾清听她说的这些,倒是有些意外,她之前以为纪禾微所谓才?女之名,只是擅长诗词歌赋,没想到竟然也有涉猎军事方面。虽说懂的只是一些很浅显的东西,但已经超过很多闺阁姑娘了?,毕竟很少有后宅女子?主动去了?解这些东西。
心下对纪禾微不由?少了?几分偏见,纪禾清道:“初初听见此事,我也确实不敢相信,但这新鲜水果摆在面前,你们也瞧见了?,这就是新运输法子?带来的。若你们不信,大可以出去打听打听,看看通往京都?的哪条驿站有送新鲜水果的,这总是瞒不住人的。要还是不信也无?妨,过几天陛下就会?在朝堂上公布这条消息,以解边关军粮之危。”
王淑人母女俩被说动了?,的确,纪贵人没有骗她们的必要。可一时又难以想明白,究竟什么运输之法能有如此成效,就听纪贵人接着道:“这两日朝堂上的风波,想必你们也略有耳闻。”
后宅妇人不但要为丈夫打理家中庶务,还要为丈夫应酬同?僚长官,自然也不会?什么都?瞒着妻子?,有关朝廷的风向也会?透露,免得主妇出去结交时误了?事或者得罪人,更何况纪尚书是个惧内的。
王淑人当然也清楚这两日朝堂上关于主战还是主和的风波。
纪禾清观察着母女俩的神?色,说道:“我听说纪尚书是主和一派……我也能理解他的想法,毕竟就算有了?新的运输法子?,粮草也还是个问题,如今朝中处处缺钱,哪怕是筹集款项,也多的是哭穷卖惨不肯多捐的。但眼下局势危急,若人人都?还是只顾着自个儿小家,怕是国朝步履维艰,有倾覆之危。”
说着,便重重叹了?口气。
这话里?的意思王淑人母女不问自明,这还是要钱,且要的不只是王家自愿献出来的那点资财,而是要王家倾力支持,还要王淑人帮着去说服其他命妇,再让这些命妇去纠缠自家男人,让她们从主和转向主战,要全国上下一心抗击蛮族。
王淑人有些犹豫。
纪禾清嘴里?却没停,继续道:“那些蛮族凶残得狠,毕竟是蛮族,可不像我们中原人知晓礼义廉耻,他们攻入城中后率先抢粮抢女人,小女孩都?不放过,小男孩则统统杀掉,有当地?望族献出家中财产却还保不住人,家中妻女全被掳走,实在……惨不忍睹。”
王淑人哪里?听过这样的事,脸上有些震惊。纪禾微却一下变了?脸色,跟母亲不同?,她读过一些史书。据说前朝在外族入侵时一再软弱退缩,到最后兵败山倒,外族侵入中原,不止平民百姓,连宗室贵女、官宦小姐都?被打包送去外族给?那些野蛮人做暖床丫头。
外族毫无?廉耻,甚至让那些夫人小姐们光着身子?供人围观。
从前读起时,纪禾微只庆幸自己没生?在前朝,如今听纪禾清这么一说,想到这种命运有可能落在自己头上,她就不寒而栗,浑身都?哆嗦起来。
什么主和?不能主和!
打!必须打!往死里?将蛮族打出去!
父亲再敢提主和,大不了?她回家绑着他不让他上朝去。
二更 ·支持打仗
王淑人与纪禾微忐忑地出了?门, 回来时又一脸凝重,这叫府里的张嬷嬷看了不免担忧。
张嬷嬷是王淑人的奶娘,她是个苦命人, 结婚没多久丈夫就没了?, 怀胎九月艰难生产,孩子还没出月呢, 一场高热就夺了孩子的命。好在她身体底子健康,被?王家夫人看重,进府成了王家小姐的奶娘。
没了?孩子的她把王家小姐当自己孩子看待,凡事都尽心尽力, 王家夫人见她忠诚, 就许她一直陪着王家小姐, 后来更是跟着王家小姐嫁入纪家, 成为了?纪府当家太太,又看着她生下小小姐, 看着她成为王淑人, 不是母女,情感早就胜过母女了?,如今看见小姐和小小姐面色不好地回来。她也担心, 就多问了?几句。
王淑人就把宫里纪贵人对她们说过的话简略复述给张嬷嬷。
张嬷嬷听不太懂,但也知晓了?不是宫里的纪贵人给她们下马威, 心下松了?大半。别的她也不懂, 就坐在旁边一边打?络子一边听小姐和小小姐说?话。
王淑人有些踌躇地问女儿,“纪贵人说?的那些, 你怎么想??”
纪禾微毫不犹豫道:“当然是要捐钱, 大把地捐钱。不但要捐钱,还要发?动我们家的关系, 让交往的人家也一块多捐钱。”
王淑人一听这话就有些肉痛。她娘家王氏并不算是什么高门贵胄,她爹只是个七品小官罢了?,没什么权更?没什么钱,要是单凭她爹的俸禄,做个几十年官都买不起京都的好房子。有钱的是她娘,而她跟着她娘姓,因为她爹早年是被?外祖父招赘的女婿。
王家是一方富商,家里银钱堆满了?好几大间屋子,数也数不清,王淑人从小被?骄纵长大,年纪到了?千挑万选,选中了?年纪轻轻就考中进士的纪老爷。
带着丰厚嫁妆嫁入纪家后,王淑人与娘家的联系也并没有疏远,而是借着娘家的大笔银钱,不停给纪老爷疏通关系,一步步让他?往上爬,但凡办不了?的事情就用钱砸,而纪老爷本身能耐也不错,硬生生在六十岁之前坐上了?尚书的高位。
后来科举考试的主持权从吏部移交到了?礼部,礼部在六部当中的地位一下高涨,成了?吏部与户外之外的顶顶重要衙门。
礼部尚书这个在六部尚书中显得?平平无奇的职位也一下变得?炙手可热,天下文人士子莫不敬仰。
于?是人人都夸王淑人旺夫,王淑人娘家也因为这个礼部尚书女婿受到了?不少好处。而王淑人做姑娘时本就在家里人骄纵下性子十分?强势,丈夫的官位又有她不少功劳,在家里自?然十分?耀武扬威,并不很把纪老爷放在眼里,家里的银钱也是全部归她管,想?用在哪里就用在哪里。
正是因为有这自?主权力,想?到那么多属于?自?己与娘家的钱,要白白捐出去,王淑人就十分?心痛。
毕竟丈夫的官职已经差不多坐到顶了?,儿子又不是她亲生的,她唯一的牵挂的就只有娘家和女儿,真把钱都撒出去,将来怎么办?
纪禾微也看出她娘的心疼,她也心疼啊!可相比之下,她更?清楚眼下的局势,她冷静分?析道:“娘,你看纪贵人那口风,明摆着陛下是肯定要跟蛮族打?仗的了?,天子执意要做一件事,谁能挡得?住?既然国库空虚,就免不了?从下面捞钱。纪贵人都亲自?开口了?,咱们要是不能多捐,岂非是在陛下跟前下她的脸面?她可跟我一个姓!”
王淑人沉默起来,纪禾微继续道:“况且陛下这些年荒唐事做得?不少,他?真要……起来,像当初搬空两座亲王府那样搬空咱家……”
那到时候可真是面子里子都没有了?。王淑人简直心如刀绞,“那大笔钱给出去,将来你的嫁妆……”
提起这个,纪禾微脑子闪现?的就是史书上那些夫人小姐像畜生一样光着身子供人围观的场面,她狠狠打?了?个寒噤,“娘,咱家有铺子有田庄,爹也有俸禄,纵使?比从前勤俭些,也不至于?过不好日子,那么多钱,反正也花不完,痛快捐出去,还能有个好名声,陛下和纪贵人也会高看咱们几分?,总归是些身外之物?,但如果朝廷跟蛮族打?输了?,如果打?输了?……”
纪禾微把史书上那些血淋淋的记载跟王淑人简略提了?几句,就把王淑人吓得?面无血色,她苦笑道:“后来前朝打?了?胜杖,将那些官宦夫人小姐都接回来,可她们也没过上好日子,出家的出家,自?尽的自?尽,勉强活下来的还要被?戳脊梁骨骂……”
王淑人闻言,气得?咬牙切齿,“那些男人真没用!”
旁边的张嬷嬷也是震惊恐惧,一想?到她的小姐和小小姐也许会落到那种境地,她也是恨得?直发?抖。
可是有什么用呢?她们只是一群后宅的女人,她们的命运掌握在男人手里,男人要是做了?缩头乌龟,要逼着她们去挡蛮族的刀枪剑戟,她们还能怎么办?
纪禾微越说?越是坚定,“所以这杖不能不打?,朝廷更?不能输,只有城墙安稳,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才能活得?像个人。”
王淑人拍拍胸口,一锤定音,“好女儿,你书读得?多,都听你的。”
母女俩又细细商量了?一会儿,便分?头各自?行动去了?。
没几日,礼部尚书去遮遮掩掩去上朝,途中同?僚瞧见他?,惊奇道:“纪大人怎的这副模样?”
鼻青脸肿的纪尚书不敢跟人提这是自?家夫人打?的,推说?是出门眼花了?不小心撞的。
那同?僚没吱声,倒是近来心情不太愉快的韩尚青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走路能撞成这副模样,看来纪尚书未老先衰,眼睛已经不好使?了?,这可怎么办?今年科举考卷还看不看得?清了??要是眼花点错名次,可是要闹出大事,不如趁早退位让贤吧!”
韩相一开口,纪尚书就暗道糟糕,听见他?说?完,更?是面皮发?青,但人家是左相,他?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回怼上官,只得?又费尽心思圆谎,说?最近案牍劳形有些疲累才看花了?眼,只是一时不慎,绝不至于?眼睛出毛病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