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钢笔塞进吕西安的手里,“我说您来写。”
“标题就叫《北非的反法阴谋》。”
“近几天来,发生在突尼斯的一切令整个文明社会震惊。法国的哨所和驻军遭到了暴民的袭击,而更加令人惊诧的,则是对于手无寸铁的法国侨民的各种粗暴行为……”
“……万事总有缘由,正如河流总有源头,这样针对法兰西的恶意行为,并不能简单地解释为一种冲动之下的冒失行动,恰恰想法,从突尼斯暴乱的规模来看,这是一桩早有预谋的阴谋,目的就在于削弱法兰西在北非的影响,将我们安宁富饶的诸模范殖民地拖入混乱的深渊……”
“……突尼斯的白色岩石被鲜血所玷污,而主导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正是那个十几年前凌辱了法兰西的国家,那个如今还在我国的东部边境虎视眈眈的国家,那个当代的斯巴达,随时准备着用他们的军靴再次踏上香榭丽舍大街,用他们的马鞭和锁链奴役法兰西!”
吕西安放下笔,“您是说……德国?”
“是啊,您的目的是要说服大众,让他们支持远征突尼斯。要达成这个目的只有两种途径,其一是利诱,其二则是恐吓。众所周知,突尼斯是一片荒芜的土地,罗马人毁灭迦太基时,也一并摧毁了那片土地上所有的希望,所以利诱恐怕是不成,那么剩下的办法就只有恐吓了……您要让大众感到害怕,那么就必须寻找,哪怕是创造出一个敌人来。”
“那么为什么选德国人?”吕西安觉得自己似乎开始明白对方的想法了,“是因为大多数的法国人都把德国当作一个威胁吗?”
“非常好!”夏尔拍了一下手,“您学的很快……一篇好的文章就像是园丁的水壶,给读者心里面本就埋藏着的怀疑的种子浇水,让它自己去茁壮生长。”
“自从十几年前的战争过后,法兰西和德意志就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夏尔拿起香槟酒杯,看着金黄色酒液当中跳跃的气泡,“总有一天我们两个国家还要再打一次的……那将是我们时代的终结!”
他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正因为人人都觉得德国是威胁,您的文章才有说服力。他们看到了您的理论,心里会说,‘这就是德国人会做出来的事’。那既然我们和德国人是敌人,阻碍了德国的阴谋,就意味着法兰西的胜利,重要的不是突尼斯,是不能让德国人得偿所愿!”
“再说,除了德国人,还有哪个国家适合作为您文中的幕后黑手呢?英国人倒是可以,可我们现在招惹不起他们。再说滑铁卢战役已经过去了七十年,经历过1815年的人如今都不剩下几个了;可经历过十几年前普鲁士人兵围巴黎的人可还多的是!他们可不会忘记那一段餐厅供应老鼠肉的日子!至于其它的国家嘛,俄国人正在和我们走近,奥地利人一贯地对海外领地缺乏兴趣,西班牙人已经是冢中的枯骨,除了他们之外就只剩下意大利人……您要说他们是幕后黑手,也太抬举他们了。”
“的确,说德国人最合适。”吕西安赞同道。
“不仅仅是合适……您的老板德·拉罗舍尔伯爵,和我的老板,那个犹太投机商,他们都和那位布朗热将军勾勾搭搭……别急着否认,我什么都知道。”夏尔又给自己倒上一杯香槟酒,“那位将军要是今天当了总理,恐怕明天我们就要和德国开战了,他的政治主张就是对德国复仇,您写这样一篇文章,客观上也是帮助我们各自的老板给将军造势,这是一箭双雕的事,他们会对你刮目相看的。”
吕西安感到蒙在他思维上的迷雾被一阵大风吹得烟消云散,夏尔在迷宫里给他投下一个线团,顺着对方的思路,事情的全貌清晰地展现在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