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他是被非洲的祖鲁人用长矛捅死的,”盖拉尔先生打了一个酒嗝,“那可不是什么舒服的死法。”
“人难免一死,”吕西安说道,“对于亲王和乞丐,死亡都是公平的。”
“这话说的没错,”杜·瓦利埃先生咕哝道,他已经喝醉了,眼睛都开始发红,“啊,我的朋友们,那些我能称作朋友的人,他们都死了……像您的父亲,啊,真惨啊……”大颗的泪珠从他浑浊的眼睛里流下来,“1870年,那真是一场噩梦啊!”
“我们当时都是骑兵,但我们的马都死在了巴泽耶,可怜的动物,被炮弹炸断了腿,我们不得不亲手了结她。”他用手擦了擦脸,“我们步行走到色当城,路边上躺满了死人或是快死的人,到处都是血,城里一片火海,我们脚下一片血海……太阳像个巨大的火球,晒的人皮肤发烫,地上的那些血黏糊糊的,苍蝇在上面打着圈,蛆虫从伤员的伤口里爬出来……我的上帝,仁慈的上帝!”他在胸前用力划了一个十字。
“普鲁士人朝城里开炮,我们所有人都躲在瓦砾之下,披头散发,浑身沾满血渍,一颗炮弹落在距离您父亲几米远的地方,弹片打穿了他的肺,我试着帮他止血,那血烫的要命,我用衣服,用能找到的布来止血,可那血怎么也止不住……”杜·瓦利埃浑身颤抖着,酒杯被他打翻了,红酒在桌布上氤氲开来,就如同他所描述的流血场面,“我翻了错,上帝啊,我犯了大错。”
他抬起头,呆呆地望着吕西安,吕西安感到心跳停了一拍,这可不是忏悔的好场合。
“您累了,应当去睡觉了。”吕西安推开椅子,打算站起来。
“不,我不想睡觉。”杜·瓦利埃先生用力摆了摆手,“我犯了错,很大的错……”
吕西安开始考虑要不要把杜·瓦利埃先生先打晕再抬回房间,幸运的是,投机商人似乎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他嘴里咕哝了几句谁也听不懂的话,就瘫坐在座椅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开始傻笑起来。
吕西安松了一口气,他重新坐回到座位上,小亨利好奇地看着他,他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晚宴的气氛在杜·瓦利埃先生喝醉之后,变得更加热烈起来,刚才所有人都因为那些关于色当的描述而有些不自在,因此他们现在刻意地让场面更加热闹起来。
“德国人真是坏坯子,”维尔涅小姐把连续打哈欠的小亨利送回房间,一回到餐厅就大声宣布道,“粗鲁,一点也没有教养。”
“奥地利人倒比他们强不少,虽然他们都是日耳曼人。”爱丽丝说道,她两年前曾经和奥匈帝国使馆的一个秘书打得火热,对奥地利人颇有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