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西安一枪又一枪地放着,对面的靶子上被打出了蜂窝一般的弹孔,如果那是一个真人的话,想必已经变成一滩肉泥了吧?如今已经是十九世纪了,为什么决斗这样野蛮的行为还没有被禁止呢?德·拉罗舍尔伯爵想要证明什么呢?无论他杀死吕西安,还是被吕西安杀死,也不会改变保王党完蛋的事实,就如同塔列朗在1830年七月革命时所说的那样——“波旁王朝这根枯枝气数已尽”,奥尔良王朝如今也是同理。若是德·拉罗舍尔伯爵只是想要为王朝殉葬,那他大可以自己了结自己呀!吕西安可不想和他一起为王室陪葬,也不想要沾上德·拉罗舍尔伯爵的鲜血——这会让他做一辈子的噩梦的。
当阿尔方斯终于喊停的时候,整间地下室里已经被刺鼻的烟气充满了,火药燃烧时候冒出来的辛辣烟气,让这里闻上去简直像是激战正酣的滑铁卢战场。
他们回到一楼,去餐厅吃晚饭,吕西安机械地用叉子往自己的嘴里送着食物,他根本没有吃出来食物的味道,而且他一点也不在乎。
“我们接着练吗?”当他们吃完晚饭后,吕西安向阿尔方斯问道。
“不,不练了,在我看来您练习的已经够了。您累了一整天,再练会让您的胳膊酸痛,对明天的决斗反倒不利。”阿尔方斯说,“我们现在有另一件事要做——坐马车出去兜风。”
吕西安有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们要坐敞篷马车在城里绕一圈,您要表现的若无其事,这样人们才会认为您一点都不害怕。政治家的每时每刻都与政治有关,即便是决斗,也要起到最好的宣传效果。”
“如果我明天死了,恐怕今晚就白宣传了。”
“这倒是,”阿尔方斯承认,“不过如果您活下来了,这会给您加分不少。”
“我觉得这种做法幼稚至极。”
“人类本就幼稚至极。”阿尔方斯说道,“不但幼稚,而且浅薄无聊,愚夫愚妇就喜欢这种戏剧性的东西,而您需要他们的选票——这是他们身上对您唯一还有点价值的东西了。”
他们穿上外套,出门坐上了一辆由两匹白马拉着的四轮敞篷马车,马车上的所有金属件都刚刚抛过光,直接用来做婚礼的花车都足够体面了。他们两个人像是来巴黎访问的外国君主一般,坐着马车把城里人最多的几条主干道巡游了一番,而路上的行人也正如阿尔方斯所说的那样向吕西安欢呼,似乎他们真的觉得他很勇敢呢。
晚上十点钟,阿尔方斯终于把吕西安送回了家里,他体贴地告辞离去,表示要给吕西安“好好休息的空间”。
“我明早六点半来接您。”阿尔方斯朝吕西安挥了挥手,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座大的有些吓人的宅邸里。
决斗
吕西安浑浑噩噩地回到自己的卧室里,他将房门关上,在屋子里烦躁地走来走去。他的心神被对明天的一种模糊的恐惧搅得乱成一团,完全没有办法进行任何有意义的思考。他的大脑疯狂地空转着,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明早有一场决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