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我们这样的人,”阿尔方斯将一只手放在吕西安的肩膀上,“没有我们,这样的进步就不可能发生,您面前的这座铁塔所用的钢材,三分之一都来源于我投资的工厂,它是我们所取得的成就的纪念碑。”
“你是我们当中的一员,吕西安。”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这是我们的时代,那些跟不上这个时代的人,只能在垃圾堆里找到自己的位置。”
吕西安回应以一个淡淡的微笑,友善,顺从,而且模棱两可,他不想要在这样的场合和阿尔方斯讨论这个问题——德·拉罗舍尔伯爵如今仍是他们双方微妙关系当中一颗未爆的炸弹,就像是一根铁钉扎进了马蹄里,于是这匹马跑起来就总有些跌跌撞撞。通常情况下,一匹这样的赛马会被当作是没有价值的负资产,而一位好的主人应当做的就是给它一个痛快。但一个政治家的生活毕竟比养赛马要略微复杂一些,虽然与阿尔方斯的这段关系让吕西安感到疲惫不堪,如履薄冰,但他还是不得不把双方的关系维持下去,为此有时候也免不了曲意逢迎,毕竟他需要阿尔方斯的资金支持,而在这世上总是掏钱的一方说了算的。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到上一次站在这座高塔下的时候,那恰好是五个月以前,新年的前夜,阿尔方斯带着他来到了这里。他们登上还未完成的铁塔,在三百多米的高空看了吕西安毕生最为印象深刻的一场烟花。那些烟花在他的脚下炸开,就如同熟透了的莓果炸裂,汁水四溅,浓腻的甜味在空气当中蔓延,充满周围人的鼻腔。可如今甜蜜早已烟消云散,所留下的唯有苦涩的回味,苦涩又凄凉,正是这个世界的原本味道。
那仅仅是五个月前的事,吕西安心想,五个月却似乎比五个世纪还要长。布朗热将军垮台了,德·拉罗舍尔伯爵离开了法国,现在或许在布鲁塞尔,或许在伦敦,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吕西安曾经无数次问过自己,如果他在那个决定命运的选举日晚上能够更勇敢一些,一切是否会有所不同?他是否曾经有机会,让每一个人都能有更好的结局?
他看向密密麻麻的人群,到处都是眼睛,真令人不适。没必要再考虑过去的事情,他看了阿尔方斯一眼,用尽全力将德·拉罗舍尔伯爵从脑海里驱逐出去,重要的不是过去,是现在,是将来。
“法兰西的同胞们,世界各国的来宾们,”卡诺总统此时已经走上了演讲台,“我谨代表共和国政府,欢迎诸位前来巴黎,参加本次世界博览会!”
“本次世界博览会的主题,是庆祝大革命一百周年。一百年前,巴黎人民揭竿而起,摧毁了象征专制制度的巴士底监狱,解开了套在他们身上十几个世纪的镣铐。今天,我们齐聚于此,庆祝我们祖辈的胜利,也是自由的胜利——那是一个黑暗时代的结束,同样也是一个光辉世纪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