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西安感到自己的脸烫的像烧红的铁板,他有些尴尬地将钞票卷成一团塞进钱包,讷讷地说了两句告别的话,就逃跑似的从医生的房间里离开。
他的马车停在医生诊所的门前,此时周围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这些人一看到他出来就发出嘘声,还朝他做起下流的手势。
“喜欢吞剑吗,小子?”一个酒桶身材的男子大声喊道,他朝着吕西安摆动着胯部,咧嘴大笑,舔着嘴唇,“瞧瞧我的家传宝剑怎么样?要不要来试试吞得下去吗?”
“真可惜没打死你!”人群里又传来一声尖叫,引来周围人的大声附和。
在嘲笑声中,吕西安一言不发地上了车,关上车门,拉上窗帘以隔绝那些恶毒的目光,这让他免得看到——当马车离开的时候,所有人都学着那个胖子的样子,朝马车的方向扭着自己的腰。可目光或许能被遮挡,声音却无孔不入,外面的笑声是如此刺耳,虽然车窗紧闭,依旧是那样清晰。
这都不重要,他告诉自己,用不着理这些家伙——他们不过是风中飘荡的芦苇,今天冲你欢呼,明天就是羞辱,这些愚民的欢呼和嘲笑连一枚铜板都不值。
他将帽子抛到前座上,用方便活动的右手指头捋一捋乱掉的头发,这个动作让他恢复了一点平静。这并不是他第一次遇到刺杀,可之前的两次当中,一次是他自导自演,另一次的目标则是布朗热将军,他不过是遭到了池鱼之殃而已,而这回还是第一次真的有人想要他的命啊!
这个想法让他感到如坠冰窟,虽说在这个年代,政治谋杀实在是寻常的事情:俄国的前任沙皇被炸弹炸死;英国几年前也有一个诗人向维多利亚女王开枪;奥地利皇帝弗兰茨·约瑟夫年轻时差点被刺客捅穿喉咙;德国的威廉一世和俾斯麦这对君臣都被子弹打伤过;而美国更是在这不到三十年里被枪杀了林肯和加菲尔德两位总统。可这些事件他毕竟只是在报纸上和历史书上读到过,转眼之间自己却成了事件的中心,这样的冲击还是令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又想起那医生刚刚说的——只要子弹打偏几寸,就有可能要截肢,真是好险啊!他可不想丢掉一条胳膊甚至是自己的命,就为了阿尔方斯能够大赚一笔,那可就太划不来了。归根结底。这都是阿尔方斯的计划,受益最大的也是这位银行家,可出来挨枪子的却是他吕西安,这叫个什么事呢?
他感到自己像是驾驶着一辆载满沉重货物的马车,却陷进了一个该死的泥坑,那么既然这个泥坑是阿尔方斯挖出来的,银行家也就有义务帮他把这辆车从坑里拉出来。他要和阿尔方斯说明自己的立场,绝不能让这条滑溜溜的鲶鱼抛下他自己溜掉,拿他吕西安的政治前途当作上厕所用的手纸!他不去什么马德里或是维也纳,也不去阿尔及利亚,他就要留在巴黎,这一切还没完呐!若是总理想把他挤出内阁,那么他就逼迫内阁总辞职,谁都别想在这场风暴里独善其身,谁也别想踩着他的肩膀从粪坑里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