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杜·瓦利埃小姐向吕西安行了一个礼,她直白地说出了她的来意,“巴罗瓦先生,昨天我收到了一张您签发的支票,”她从随身带的小包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小小纸片,“请您把它拿回去吧,我不能收下这笔钱。”
“我请您务必收下这笔钱,”吕西安连忙说,“我初到巴黎时承蒙令尊提携,如今我认为我有义务——”
“您没有义务做任何事情,”安妮小姐打断了他,“您或许承我父亲的人情,但他已经不在了。而至于我——我本人不愿再和这个耻辱的姓氏扯上关系——我已经决定和我母亲一起改回她出嫁以前娘家的姓氏,既然如此,那么我就不能收下和杜·瓦利埃先生有关的钱,这一点我希望您能理解。”
吕西安敏锐地注意到她对自己父亲的称呼已然变成了杜·瓦利埃先生,也注意到了她说这些话时决绝的姿态,面前的这个少女失去了百万家私,失去了在社交界高贵的地位,然而她却显得比以前更骄傲了,仿佛她所失去的那些身外之物并非她的立身之本,而是束缚着她的牢笼,已然随着她父亲的自杀而土崩瓦解。
“那您的母亲——”吕西安试探地说道,“——您在做这个决定之前不需要征询一下她的意见吗?还有您的妹妹,您也得为她的孩子考虑呀。”
“我母亲的神经受到了太大的刺激,她如今已经不能理事了,因此以后就由我来照管她。至于我妹妹——”她的脸上今天第一次露出悲伤的神色,“您可能还不知道,她昨天难产去世了,孩子也生下来就没了呼吸。”
这句话如同雷霆一般在吕西安的脚下炸响,震得他眼冒金星,“死了?可是——我为什么没在报纸上看到——”
“报纸不会浪费版面报道一个破产投机商女儿的消息,没人对失败者感兴趣。”
“那您该怎么生活呢?”吕西安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绪,接着问道,“您的母亲自然是没办法工作的,您舅舅我也见过,那恐怕也不是什么靠得住的亲戚,难道您要出去工作吗?”
“为什么不呢?”安妮小姐反问道,“我们现在没有钱了,因此自然就得按照没有钱的活法来过。我明天就在报纸上登广告,寻找一个女秘书的职位。”
“您用不着登什么广告,这件事交给我吧。”吕西安决定等自己正式就职之后,就把安妮·杜·瓦利埃小姐塞进下属某个部门的办公室里去——他并不打算将她放在身边的内阁办公厅,他毕竟和她父亲的自尽有些关系,她虽然没有表现出恨意,但谁知道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更不用说他们之间可能的血缘关系。他愿意给杜·瓦利埃小姐一笔钱,也愿意帮她找工作,但他可绝不愿意由她经手自己的机要文件——无论在政治上还是生意上,感情都是完全靠不住的东西——这一课他可是花了很大代价才学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