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天峰。
半壁悬崖悬了一条绳,书生模样的青年背着筐艰难的吊在绳上。
荀子遇摸着石壁踩着碎石去够崖壁另一侧左上角的草药。
烈日晒得他满头大汗,汗珠顺着脸侧流入脖颈,痒而黏腻。而他又腾不出手整理衣襟,只强忍着。
绳索摩擦崖沿,他调整着姿势,扒着石壁又靠近了一点。
很好,马上就能碰到了。
他攥紧绳索伸长了手臂,药草堪堪在指尖擦过,风一吹,柔软植根歪得更远。
荀子遇咬了咬牙,紧了紧身上的绳索,扒紧了石壁一蹬,没捞到。又试一次,未果。几番尝试下来,绷紧了一口气,全身使力一跃,终于紧紧攥住药草,连根拔起。
荀子遇松了口气,对着药草自言自语,“想抓你可真不容易。”将药草安安稳稳放进筐里,准备爬上去。
变故出现。
绳索在他反复挣动摩擦下磨断了股股细丝,终于撑不住力道,断裂。
荀子遇身体猛然下坠。
身体贴着石壁,胡乱把住石壁杂乱的藤蔓,手在下坠过程被石壁尖锐碎石磨的血肉模糊。
荀子遇心脏咚咚跳着。低首望了眼崖下,层层云雾遮掩,难见崖底。他又抬头望望上崖,还好,坠的不算远。谨慎的攀着藤蔓往上爬,又不敢完全借力藤蔓,另一只手扒着石壁。
荀子遇读书十载,本为求取功名,可祖父突然撒手人世,父亲意外身亡,母亲在他出生时难产而死,家中只剩祖母,祖父一辈子经营的药铺无人做主,祖母又需人照顾,思来想去,最终放弃科考,做了阳邻县唯一一家药铺掌柜。
今日出门采一味罕见药,绝没想过会因采药丧命。
荀子遇后背已湿透。竭力往崖上爬。
可老天总爱戏弄认真生活的人。
脚下碎石踩塌,荀子遇忽地失去着力点,身体一仰,坠下崖去。
“啊——”
一瞬间,荀子遇做好粉身碎骨准备,却不想,一阵幽香,柔软身体接住他,身体好似在上升,他睁开眼,已被人抱着稳稳落地。
荀子遇睁眼便是眼前气质清雅的少女。
他呆了呆,“你……”恍然回过神还在少女臂弯间,急匆匆下来,惶然作揖道谢,“多谢姑娘,多谢……”
慌乱间,他的头发和少女胸前玉玦缠绕在一起,他一急,干脆拽断自己的一缕头发。
那少女没什么表情,只静静看着他,好似在打量,确认什么。
荀子遇淡淡疑惑,“姑娘,认识我吗?”
她露出一丝茫然不确定表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敢问姑娘芳名,家住何处,我择日上门道谢……”又觉得冒然问住址有些冒犯,加一句,“我不是坏人,只是想道谢,姑娘救命之恩,实在是大恩……我……”
“芙华,没有家。”
荀子遇无奈笑笑,“多谢芙华姑娘。”
少女翩然离去,留荀子遇独自伤神。
回过神时,突然想起她抱他轻松上崖,似乎不是凡人,可腾云驾雾带人腾飞。
今日祸福相伴。
失足险些坠崖,仙女意外搭救。
再次见到芙华时,那天正在下雨。
雨不算大,但街上已无人顶雨摆摊卖物。
荀子遇撑伞过桥,走下坡侧目,却意外见到那天救他的那位芙华姑娘。
她没有打伞,站在街边一角,低眸看着泛起阵阵涟漪的湖水,任凭雨水打湿她的头发脸庞,眉目被雨水冲刷的更加清丽。
荀子遇不知为何,心里莫名柔软潮湿。
这样大的雨,怎能不打伞呢。
路边的小动物也知道在屋檐下避雨。
他疾步走过去,无声地将伞撑到她头顶。
头顶有阴影,芙华先是微微一愣抬头看了看伞,继而转身看向给她撑伞的人。
见到他后,她眉目舒展,绽颜一笑,“是你。”好像确认了什么,她又重复一遍,“是你。”
荀子遇没想过再次相见,她见他会如故人重逢般那样喜悦,脸色控制不住的红了。
他垂眸,不敢看她,“芙华姑娘,你怎会在此,你也是本地人?今天下雨,怎么没打伞呢,我的伞,姑娘先拿去用吧……”
他手臂往前伸一伸,等她接过。
微凉手心摸上他的脸颊。荀子遇一惊。
“你怎么了,脸这样烧?”
他吃惊后退一步,颜色慌乱,“没……没事……有些热……”他装模作样的擦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
“唔,我送你回家吧。”
“我没有家,能去你家吗?”
荀子遇瞳孔微微放大,“啊,这,这不合适……”
“哦。”她看一眼伞外面的雨,离开伞遮住的范围,不知要走去哪里。
荀子遇追上去,“芙姑娘,你拿着我的伞吧。”
她停下,摇摇头,“我不要,你不让我去你家,我不要。”
荀子遇哑然。
他小声问,“为什么要去我家?”
芙华认真想了想,“我想和你成亲,我想去你家。”
荀子遇睁大了眼。
雨势不减,似乎有更大的趋势。
两人在伞下一隅,任凭雨打在伞上的声音越来越大。
雨声淋漓,纷纷扰扰,两人相对。
雨声的世界,只剩他们两人。
阳岭县药铺大掌柜娶亲,全县来看热闹。没人知道新娘子的身世,能知道的只是外县小门小户的一家姑娘,两人采药时相遇,一见钟情,成就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