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迁的声音响起。
院首摇了摇头,长叹一口:
“江大人身上的病,究不出因果,查不明所以。恕老朽无能。”
医官们离去。
沸腾的药液冲顶着壶盖,碰响阵阵。
江昭迁一一提起药壶,将小炉上的烈火浇灭。
水与火相接触的一刹那间,漫起一团冲涌的白雾,四散升腾。
“誉清。去予家主行礼。”
江昭迁平静的唤令着儿子。
江誉清步步试探,走得不快。他鲜少进入家主寝阁,对这里并不熟悉。自踏入寝阁大门后,他的行动一直是小心翼翼。
他伸出手,举在身前,依靠触摸去辨别方位。终于在触及床帷时,江誉清掀起身前衣袍,双膝落地。
他双手抵在额前,沉身叩首。
江昭迁来到江还晏身前:
“还晏。你可还有话对你父亲说?”
“父亲不希望我看到他现在的模样。”
江还晏离得很远,他镇静得犹如一切皆为身外事。他掀起前襟跪身在地,重重的叩下了三次首。
在他直挺起身时,邪眸淡薄,寻不出一分悲念。
他无言出口,只是静静的跪着。
窗隙投落下斑驳月光。
江廉凸睁的眼,死死的盯着窗隙间的月。被褥一侧,他伸出了皮包着骨的手,颤颤巍巍的高举起来,指向窗外。
江昭迁顺着江廉所指,似是意会到了什么。
“你们下去吧,我与家主,还有话说。”
门闭声响起之时,空旷的寝阁里只剩下两个人。
江昭迁一步步走到窗台前,将狭小的窗隙推开。
寒风灌入了被药汽蒸得滚烫的室内,牵起了床幔的流苏。
江昭迁避身开来,好让床榻上虚弱的男人能清清楚楚看见窗外的弯月。
“月……”
极致沙哑的声音伴着虚弱的喘息而起。
那双狰狞可怖的凸鼓双眼,此时浸满了湿润。
江昭迁依旧平静无波的负手而立,只是冰寒的眼中掺杂着道不明的情绪。
他与江廉一同望月。
久久,忽而启声:
“你说,月儿是在黄泉路上等着你,还是在世间的某个角落等着我?”
“月……月……”
滚烫的泪滑过逐渐冰冷的皮肤,他嘴里念着一个字,反反复复。直至喉咙深处再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只剩下一丝连贯的气息,只出不入。
江昭迁走近江廉身旁,俯视着江廉的眼中终于透出了若有若无的伤怀:
“你不在了还有我。我不在了,还有月儿的孩子们。总有人为她守着江家。她若回来,就还有家。”
干枯的手缓缓放落。
凝视着月色的瞳孔逐渐涣散,逐渐无光。
含带着唯一眷恋的热泪落进了他杂糅着银丝的发间,再难寻踪迹。
江廉死了。
朝堂之上那只遮天巨手一时间顷刻崩塌。
迎来的并非是重见天光——而是新的掌困。
江廉的时代毫无预兆的画上了句号。
江还晏的时代。
才刚刚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