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是皇上,一面是太妃,哪个都得罪不起,眼见着人入了内室, 却又不敢阻拦。
杜太妃瞧出齐林一副热锅上的蚂蚁相, 于是劝道:“齐公公,一会儿皇上若是醒了怪罪下来, 由老身担着, 你不必担忧。”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有苦难言。
何呈奕这两日病着, 神思恍惚, 时而感觉游离梦中, 时而又意识清醒,只是他多数时候不乐意醒来,好似只要静静在床上闭上眼,不醒来,就不必面对一切他不想面对的东西。
难得糊涂,竟不想有一日,他刀山火海皆不曾畏怯过的人竟头一次有了逃避的念头。
床榻上的人仰面躺着,面颊上是一股病态,脸色更是略显苍白,可即便是这样的皇上,刘霜琳也不曾见过。
今日这般近距离的瞧他,还是头一次。
这年轻的帝王,她在入宫那日曾远远的瞧见过一次,也仅有那一次而已。
却也那一眼,就让她惦念至今,可是入宫也有些日子了,左等也不见他诏,右等也不见人,后宫里还有许多像她这样默然等待的人。
今日她是最幸运的那个。
说不定,他一睁眼,瞧见是自己在照顾他便会动心了呢。
左右现在魏皇后已经死了。
方才摸着还滚烫的药汁子这会儿被她轻轻吹了几下,勉强可下得了口,她取银勺少盛稍许,轻轻送到何呈奕的口中。
一股清苦意直传到何呈奕的口中,顺着他舌根滑进喉咙,半梦半醒之前,他眉头轻皱了一下。
而后感觉到有人拿着帕子轻轻擦拭他的唇角。
这香气很陌生,是他不喜欢的味道。
他殿中也从不用这气味的香,一股陌生不安感给了他重力一击。
过去十二年间养成的习惯与警觉性使得他脑子里一下子清明了许多,将眼皮睁开一条缝隙。
第一眼只望见个有些模糊的轮廓。
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有些懵的,他第一反应是在脑海里询问自己:“是秦葶回来了吗?”
不过现实很快给了他重力一击,眼前人根本不是秦葶,而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显见着瞧看他睁眼,那人眼底浮起一抹惊喜色。
甜腻的嗓音带着几分刻意巴结似的讨好问道:“皇上你醒了?”
榻上的人将眼睛睁的更大了些,一连几日反复不停的高热烧灼的他喉咙哑的厉害,“你是谁?”
“臣妾刘霜琳。”
“你为什么在这儿?”因嗓音哑着,也很难从他语气中听出情绪。
那厢还不晓得很快有一场风暴降临,且未等她再次回话,且听他又急着问:“谁让你进来的?”
“是,太妃让臣妾进来伺候皇上您喝药的,”这会儿刘霜琳脸上有些挂不住,却也不傻,忙岔开话题道,“皇上,喝药吧。”
她又盛了一勺殷勤朝前送去。
何呈奕根本不吃她这一套,虽在病中,手上力道也不小,稍一抬手,将整碗药打翻,正扣在刘霜琳的衣裙上。
盛出来的药汤温度勉强可入口,可碗中的亦没凉透,几近夏日,罗裙单薄,这么一碗扣在身上,也着实烫的不轻。
青花的瓷碗扣在地上,一摔两半,发出一声乱响,在何呈奕的眼皮子底下,刘霜林也不敢看顾自己,硬顶着身上传来的痛楚,跪在何呈奕的榻边。
此时何呈奕撑着胳膊坐起身来,唇色苍白,可眼底似蓄着火,“你是什么东西,敢进朕的寝殿,你想死吗?”
说话间杜太妃和齐林齐齐赶来。
瞧见此刻地上的一片狼藉,齐林最先跪了下来。
为正是他最怕的结果。
“谁让你进来的,说!”既方才她已经说过是太妃,此下正好当着人的面,何呈奕重新问过,且让旁人知道,这世上,无人能忤逆他的意思,打着为他好的名号。
刘霜琳不敢张嘴,只是抬眼看向杜太妃。
齐林亦在那头,望着杜太妃。
“皇上,是老身让她进来的,怪不得旁人,要怪只怪老身好了。”
何呈奕未着片言。
“老身不是倚老卖老,说句放肆的话,老身一直将你当成自己的孩子,有些事也着实看不过眼,更不忍看着你冷落后宫,到了这个年纪身边还没有个一子半女,”老太妃一顿,“魏皇后走了,可皇家血脉不能断,皇上也要为身后的江山考虑才是。”
“若皇上觉着老身做错了,那老身便跪在你面前请罪!”说话间便要跪拜下来。
齐林忙将人扶住,“老太妃,您这是何必呢。”
念在她曾与自己母亲的交情,加之她确也是一片好心,何呈奕不愿与之计较,于是他只道:“太妃言重了,您是我的长辈,说我两句是应该的。”
“这些日子是朕消沉了,还请老太妃放心,往后便不会如此了。”
“皇上好生养着身子,人啊得往前看,结发夫妻,再是伤心,也要适可而止啊。”
“是,朕记下了。”何呈奕坐直身子,“时候不早了,齐林,送老太妃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