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龙回到家的时候,老太太还在那里痛哭不已“天啊,你带走我啊,你为什么要让我的儿子生这种病,天啊,他才二十多岁,他都没结婚,老头子啊,你在下面怎么不保佑你小儿子啊,我好可怜啊。”
李文龙快步走到他老娘面前,老太太看到自己的大儿子,立马拉住了他的手,哭道:“毛龙,毛龙,你救救你弟弟,你弟要是有什么意外,妈也不活了,天啊,毛虎好可怜,妈对不起他,对不起他。”
江小雪在一旁听着,眼泪也止不住落下来,眼前浮现的都是文虎穿着红色的外套温和的站在她面前,对她说道:“嫂子,喝酒没意思,我来陪你聊聊天。”
他笑着说:“我哪能谈恋爱啊,我家那么穷,谈恋爱要花钱。”
李文龙却没有哭,他知道这个家现在太需要他了,他不能倒下,他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他也说了和江小雪同样的话“妈,我们现在马上去郑州,郑州那边也许是误诊,我带弟弟去北京的肿瘤医院去,那里是我们中国最好的肿瘤医院。一定没事的。”
江小雪使劲抹干眼泪,她知道李文龙现在太需要她了,如果她跟婆婆一样,只知道哭,李文龙就太苦太难了。她走到他面前,握住他垂着的一只手,对他道:“老公,我把孩子送回娘家,我马上给单位请假,我们尽快去郑州。”李文龙感激的看了自己妻子一眼,点了点头,江小雪就匆匆回娘家去了。
到了第二天,把家里一切安置好,一家三口就坐上深圳的飞机飞往郑州,李文虎在郑州的人民医院里,老太太从来没有坐过飞机,平时晕车很厉害,她竟然没有晕机,也不知道害怕,江小雪在一旁照顾着婆婆,老太太一直在流着泪,在那里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才二十多岁。”
江小雪看着婆婆,紧紧握着老人的手,心如刀绞。命运对于他们李家,太残忍了,此时此刻,江小雪一心祈盼着郑州那边的医院诊断错误,也许是误诊,才二十出头,刚刚大学毕业,怎么就可能是癌症晚期,一般得癌症的不至少应该是三四十岁吗?
第二天中午,他们就见到了李文虎,一家人看到他,文虎正躺在病床上昏睡着,一张脸显得异常的苍白,老太太蹒跚的走过去,对他哭着道:“毛虎,妈来了,妈来了。”
李文虎征开眼睛,他老娘的眼泪滚落下来,落在雪白的床单上,李文虎愣了愣,一边努力想坐起来一边吃惊道:“妈,你怎么来了。”
他只知道自己在学校食堂晕倒,然后同学把他送到了医院,一心想着早点出院,没想到他老娘竟然千里迢迢的从深圳赶过来了。
“妈,是学校通知你来的吗,学校也真是的”
老太太没有说话,只知看着李文虎默默的流眼泪,江小雪站在后面,看着文虎秀气一如从前,那么年轻,高大欣长的身子让一张病床显得过于短小,那么好的一个男孩子,竟然是
她低下头,害怕自己又要掉眼泪。
“哥,嫂子,你们怎么也来了?”
李文虎心里猛的一沉,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可是他努力笑着,让自己尽量显得轻松一点。
“毛虎,你哪里不舒服,你想吃什么,妈来了,你跟妈说,妈给你做。”
老太太一边哭一边说。
“妈,你不要说了,虎子,没事。哥只是来看看你。”
李文龙走上前,让老人不要哭了,他知道李文虎肯定不知道,不管是医院还是学校肯定没有把实际情况告诉李文虎,他老娘要是再这样哭下去,虎子迟早会知道。江小雪把老太太拉着坐到后面,小声对老人道:“妈,不要哭了,你让毛虎看到多不好。”老太太也明白过来,很努力想收眼泪,只是再怎么努力,那眼泪就像没了阀门控制的自来水,流个没完没了。
“哥,我们才见面不久,没想到又见到你了。”
李文虎尽量显得轻松高兴,李文龙听到这句话,心里就好像两个小人拉着钝锯在割一样,如果半个月前那次见面,他带他去医院检查了,也许不是今天这种局面,如果在此之前,他这个做大哥的关心他,带他去医院检查了,也不会是今天这种局面。
李文龙在心里摇了摇头,把这种“如果”的情绪摆脱掉,现在不是用来自责的时候,是用来救弟弟的时候,他努力笑了笑,对文虎说道:“虎子,哥给你办出院手续,我们到北京去一趟。”
李文虎已经是个大人了,他大学毕业马上参加工作,听到这话,就知道肯定不妙,他勉力笑了笑,尽量装作无事人的说道:“哥,有这么严重吗,去北京一趟要多少钱啊,我年轻着呢,不会有事的,我可以马上出院,公司那边还在等我上班,我这几天心里很急,可是医院老不让我出院,哥你来了也好,马上给我办出院手续吧。”
江小雪听到这里,泪水再次涌了出来,她别过脸去。
李文龙对李文虎说道:“没事,小问题,只是去检查一下身体,哥马上给你办出院手续,我们下午去北京。
”
李文虎不再说什么,他看了看自己的大哥,又看了看在那里低声哽咽的老娘,还有泪痕狼藉的嫂子,一颗心越的沉下去。李文龙≈ap;x5f88;≈ap;x5feb;的和郑州医院取得了联系,医生也建议他去北京肿瘤医院,医生对他说道:“最好是带他去,越早越好,北京肿瘤医院治胃癌和血癌是最擅长的,你带他去吧,真可怜,还那么年轻。”
李文龙点了点头,≈ap;x5f88;≈ap;x5feb;的给文虎办了出院手续,江小雪在文龙忙着这些的时候,她代办了四个人去北京的飞机票,到了第二天,一家人就又飞往北京了。第二天上午
达了北京肿瘤医院,挂号,检查,等检查结果。
结果,仍然是胃癌晚期。
医生告诉李文龙:“不动手术的话随时可能会死,动手术的话也许能多活几个月。你自己看着办吧,太可怜了,这么年轻,不过现在年轻人得癌症的也多了,比例一年一年在上升,唉,这世道,不知道怎么了”
医生也很痛心。
关心毛虎身体的老太太一直偷偷跟在李文龙后面,医生说的话她全听到耳朵里,当时就直接晕倒过去了。这下子,家里两个人同时住了院,老太太半边身子偏瘫,也住进了医院,李文龙江小雪手忙脚乱,在医院附近的招待所住下,江小雪负责照顾婆婆,文龙负责文虎这边的事宜,江小雪看着自己的老公,这些天,他越来越黑,越来越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多说一句话,江小雪心里慌慌的,她宁愿看到李文龙号啕大哭,也不愿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这样子太可怕了。
婆婆住在附近的一个普通医院里,半边身子动弹不得,饮食起居全部要小雪照顾,老太太醒来后,什么话也不说,只知在那里默默的流泪。江小雪给老人喂食,老太太没说话,江小雪便用筷子一下下喂着她吃。旁边也有一个老太太,看到江小雪天天照顾着婆婆,在一旁羡慕的说道:“您老真有福啊,闺女这么孝顺。”
文龙老娘心里一震,看了一下江小雪。
小雪笑了笑,没吭声,继续喂着婆婆。喂她吃完饭,江小雪又给她打了热水,给她擦干净身体,又给她换了一身干净舒适的衣服,重新扶着她睡下了,老太太一直一声不吭。因为心里实在太难过了。给老人洗完澡,她又搬了一把小椅子,在床脚坐下,给老人那半边不能动的身子做局部按摩,因为以前学过,所以按得很有技巧,老太太一直没吭声。这样的照料,天天如此,每天照顾完婆婆,江小雪再到李文龙那边去,他们小两口现在等于是住在医院里了。
李文龙已经问过主治医生,检查费加上手术费要四万块,还不算以后的化疗,化疗一次是两万块,再加上住院费,葯费葯是看你用什么葯,越贵重的葯花钱越多,有人治癌症买葯用掉几十万的也有,杂七杂八的费用,他至少要准备十万块钱,手头的一点余钱,因为一家人来回坐飞机,出院转院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这个月的房贷车贷都没有下落,李文龙不知道如何去筹这笔钱。
这一天,江小雪在他身边的时候,李文龙想了想,把考虑了几天的决定对她说了:“小雪,我打算把我那辆丰田霸道卖了,我弟弟动手术需要钱,我不知从哪里去筹钱了。”
李文龙把治疗最少需要的钱和江小雪说了,小雪点了点头,她说道:“文龙,我没意见,可是你知道二手车不好卖,短时间不可能卖得出去的,这样吧,你先试着寻找买主,我给我妈打一个电话,问问她有没有钱。”
李文龙的心里震动了一下,这个家是共同的,可是在救他弟弟这件事上,江小雪没有反对,没有问任何原因,直接就想着帮他借钱。他看着小雪,对她道:“小雪,医生说,我弟他如果不动手术,任何时候都可能会死,如果动手术,还可能活几个月我一定要帮他做手术,他才二十多岁,上一次我去看他,他问我,哥,谈恋爱是什么滋味,他二十多岁,连初恋也没有过,老天爷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我们李家到底做错了什么?”
李文龙的眼泪流了下来,江小雪征了征,这些天他一直硬撑着,现在终于在她面前流泪了,她微微松一口气,一个人的情绪能够泻出来就不怕了,她走到他面前,对他说道:“老公,我理解的,我也很难过,很多人得了癌症手术后活了十年二十年三四十年的都有,这样的例子很多,文虎年轻,身体恢复功能强,他肯定能够长命百岁的,你不要尽信医生的话,我们一定想办法给他动手术。”
“小雪,谢谢你,幸好有你在我身边。”
“文龙,我们是夫妻啊,夫妻不就是患难与共的吗?”
“小雪,你不知道我有多愧疚,如果我弟弟真这么走了,我一辈子都没法原谅自己,上次去南京出差,我到郑州看了他一趟,他在我面前已经在吐血了,他说是牙出血,我当时太大意了,公司一个电话我就回深了,我原本应该坚持带他去医院体检的,小雪,你根本不知道虎子有多么可怜,从小到大,他都没过好日子,家里穷,没有钱,爸妈给我交了学费就没钱交他的了,他每个学期都被学校点名批评,他长大后跟我讲,哥,我那时候抬不起头来,全班的同学都笑话我,说的时候笑微微的,我的心里不知道有多难受,他穿我的旧衣服旧鞋子,用我的旧课本旧饭盒,高中到镇里上学,他作梦都想要一辆新自行车,那时候我读大学,爸妈没钱给他买,他只能骑着我那辆二八的破自行车,小雪,你明白我有多痛苦吗,如果虎子死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我对不起他,我对不起他,呜呜呜,呜呜呜”
李文龙哭得像北风呼啸,像北方的狼嚎,一个男人可以哭成这样。这是江小雪第一次看到李文龙在她面前流眼泪,这个男人,以前在她的心目中是顶天立地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他从来不会害怕,也从来不会退缩,可是今天,他哭得像一个孩子,他没有在他老娘面前哭,他不能,他也没在文虎面前哭,他怎么&33021;&21741;呢,只有在自己的妻子面前,他才可以放心泻江小雪抱着他,任着这个高大的男人在自己怀里哭泣泻,她心疼他,担心他,听着他自责的话,眼泪也顺着江小雪的脸颊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