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哥不以为意,显然并不觉得封三爷真的在生气:“三爷,兄弟们说的是实话。”
封卧柏果然只是随口提醒,闻言耸耸肩:“就算是残废,封家也是他的。”
“您把家产夺回来不就成了?”
“异想天开。”封卧柏冷笑,“封家就剩我们兄弟俩,夺来夺去有什么意思?”
“那就分家。”另一个公子哥提了个馊主意。
“你当我真傻?”封卧柏对那人上去就是一脚,“我有几斤几两,自己还不清楚?若要分家,我的确能分到不少的财产,可于我而言不过是坐吃山空,没了我哥,我还当什么封三爷?”
“……你们给我听好了,没有我哥,就没我这个封三爷。你们若是还想跟着我混吃混喝,趁早打消劝我分家的念头!”
“那您真不要自己的媳妇儿了?”公子哥们唯唯诺诺地应下后,仍不死心地追问。
这些出身不俗的公子哥们,基本上不接受新式的恋爱观,还沉浸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旧论里,认为白鹤眠和封卧柏有过婚约,那他活着是封卧柏的人,死了也是封卧柏的鬼。
封卧柏脚步顿了顿,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嘴上反问:“当初灌我酒的难道不是你们?”
公子哥们面面相觑,皆是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现在再和我说要媳妇的话有什么用?有本事去找我二哥!”封卧柏烦躁地踹飞一颗石子,那颗灰不溜秋的小石头砸进水洼,又滴溜溜地滚到了月门后。
白鹤眠神情复杂地盯着飞过来的石子,在听见他们称呼封二哥为“残废”时,差点冲出去骂人。
好歹是忍住了。
封卧柏的声音还没飘远:“一提我二哥你们就怂了?没出息!”
一个公子哥不服气地嘀咕:“三爷,您就别拿我们开玩笑了。封二爷是什么人?他年纪虽然不大,但论资排辈,我爹见他都得称上一声‘爷’。”
“那你刚刚还叫他残废?”
“因为他就是个残废啊……”公子哥气短道,“我爹背后也这么骂他。但就算他成了废物,你们封家在金陵城里的地位也非寻常人家能比,除了陈北斗那个老疯子,谁敢当面嘲笑他?”
“罢了罢了,与你们多说无益!媳妇儿我肯定要抢回来,至于别的……”
说话声飘远了,白鹤眠举着伞从月门后走出来,他早就忘了写给旧相好的信,如今看那信封被雨水淋湿,干脆撕碎了揣进袖管,改日再重写。
他隔着雨幕,望着几道远去的身影,只觉得手脚冰凉,唯独心脏又热又烫,仿佛滚开的沸水,冒出一个又一个愤怒的气泡。
封老三明知封栖松装瘸是为了封家,却在背后同旁人一道骂自己的亲生哥哥是“残废”,连白鹤眠都替封栖松心寒。
若说以前,白小少爷当封卧柏是毫无城府的愣头青,那如今他看他便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别说是婚约了,就连话,他都不愿多说。
白鹤眠气冲冲地回到封二爷的房间,往两间屋子中间的小门边一站,又顿住了。
这话如何说得出口。
教训
难不成要直截了当地告诉封栖松,他弟弟在背后骂他残废吗?
白鹤眠磨着后槽牙,在心里将封卧柏千刀万剐,然后重新回到床上,懊恼地一趴,心里泛起细细密密的酸涩。
他自己受委屈时,都没这般难过,现下为了寥寥几句话,竟愤懑得坐立难安。
封二哥明明可以有锦绣的前程,却为了封家,心甘情愿地成为了众人口中的残废。
不是一天,不是一月,而是许多年。
白鹤眠的鼻尖一酸,刚想抬手揉眼睛,封栖松就推开了两间屋子之间的小门。
“封二哥!”白小少爷连忙起身跑过去。
封栖松顺手掩上了门。
白鹤眠眼尖,觑见千山引着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往外走,老者还背着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箱子,心里不由一突。
“我可能要离开金陵一段时间。”封栖松的话将他的注意力悉数吸引了回来。
“离开金陵?”
“嗯,与你说也无妨。”封栖松没有坐在轮椅里,而是走到白鹤眠身后,手指若即若离地扫过他的耳垂,待白鹤眠仰起头时,发现封二爷只是抬起胳膊拿书架上的书而已。
封栖松拿了本画得相对粗略的地图:“如今封家在金陵城里只有警卫队,日后陈北斗必要为儿子的死与我们为敌,与其到那时仓促应对,不如守株待兔,等着陈家撞进我们铺设好的陷阱。”
或许是念了军校的缘故,封栖松谈起正事时,身上那股斯文劲儿就源源不断地泛上来,举手投足间满是运筹帷幄的锋芒。
白鹤眠看着看着,舍不得移开视线了,他偷偷凑到封栖松身前,踮起脚尖,假装瞧封二哥手里的地图,实际上却是想摸一摸那根轻点在书册上的修长手指。
他对封栖松的感情,敬意总盖过乱七八糟的情绪。
于风花雪月的秦淮河畔长大的少年,心中向往的却是可以建功立业的沙场。
封栖松简直是按照白鹤眠崇拜的模样长出来的人。
“我得去把遣散的部队重新编排,一来准备日后为兄长复仇,二来……我坐轮椅的时间太久,久到某些人以为封家不如往昔了。”封栖松假借看地图之由,将白小少爷拢在怀里,“少则三日,多则七日,我肯定回来。”
“去哪儿?”
封栖松在地图上点了个位置。
白鹤眠似懂非懂:“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