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今澜将药碗递给侯在一旁的丫鬟,用绢帕擦了手,“你是哪个院子的?”
“回世子,奴婢在三姑娘院子做些洒扫。”
“嗯,日后就留在这儿吧,好生伺候着,谢相容那边,我派人去说。”
从洒扫丫鬟到贴身伺候,伺候的还是与世子关系匪浅的姑娘,瑾儿心中雀跃,连忙福身,“是,奴婢定会照顾好姑娘的。”
云玳先前身边没人伺候是因着她不习惯,眼下也想拒绝,可目光映在床前那个矜贵风雅的男子身上时,忽然又不想推辞了。
这是表哥给她的人,云玳想着,自三夫人走后,她身边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人留在这儿,总归能陪陪她。
谢今澜瞧见云玳脸上的神色,对着丫鬟挥了挥手。
待屋里就剩两人时,谢今澜忽然伸手抚过她的额头,没有先前那般烫了。
他低笑一声收回手,噙着懒散的目光看向她,“没烧糊涂,那怎的这般蠢呢。”
“表哥……”
“你是主子,身边便该有人伺候,若是不适应,那便学着适应,若事事都要你亲力亲为,你还怎么做些旁的事情?”
不光是丫鬟, 谢今澜让她学着如何做一个主子,竟连院子都替她换了处大的。
从前的院子在三房旁边,离的不远, 三房在府中并不被看重,是以住的地方也偏远的紧, 眼下她搬去了离玉笙苑最近的一处空院子,云玳用步子丈量过,很近,只需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她搬院子的动静算不得大, 可对于捕风捉影的奴仆而言, 私下早就传开了, 连带着老封君都略有耳闻。
但事情是谢今澜吩咐的,即便是老封君颇有微词,也不会寻云玳的麻烦让谢今澜没了脸面, 至多在与谢今澜用膳时, 说道几句。
云玳尚在病中,搬去院子的次日, 来府中替夫人们丈量裁衣的绣娘在做完手上的活计后,来了她这儿, 说是谢今澜的吩咐。
不光是绣娘,从前府中小姐有的马车规格,乃至首饰摆件儿,谢今澜都给了她同样的,甚至更好。
东南指挥着下人将一扇金丝织锦珊瑚屏风搬了进来,横在堂中转内室的东墙边, 又命人将桌椅换成了紫檀木的,就连空荡的多宝阁上也摆置了许多罕见的物件儿。
那汉白玉狮子的水头, 与老封君先前寿宴上的玉鹤一般,瑾儿看着一件件东西往姑娘屋里放,嘴角都咧的有些痛。
这样待遇,甭说府中小姐了,便是夫人姨娘们也不见着有。
云姑娘不懂,可她却知晓这些物件儿许多不是银两便能买来的,想必大多都是世子库房中的东西。
库房啊,那里头放的,可都是给未来正头娘子的东西,世子竟然舍得拿来给姑娘,瑾儿激动的双颊红扑扑的,给云玳喂药时,都忍不住叹一句,“姑娘,世子待您真好。”
云玳虽不懂其中价值,可看着也知晓那些东西不是寻常物。
她吞咽下最后一口药汁,看着东南来到她身边,关心道:“姑娘可好些了?”
云玳抿唇笑,“好多了。”
“那便好,私塾的事情姑娘不用担心,好生养病,那边有我盯着呢。”
云玳没想到谢今澜连这个都想到了,因她的贴心,心脏忽然变得滚烫。
有些想……见见他。
“东南,世子表哥呢?”
东南笑道:“世子不在府中,去游湖了。”
云玳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算不得晴朗,阴云遮天,随时都会下雨的样子。
这样的天气,去游湖吗?
许是看出她的不解,东南解释道:“是长宁郡主,许是问了宫中的钦天监,晓得今日恐要下雨,眼下快到芒种,特意约世子今日去湖畔赏春末的最后一场雨呢。”
提起长宁,东南便有些滔滔不绝,“自世子回京后,京中贵女平日里办个花宴诗会什么的,总是会给世子递帖子,明知世子不会去,她们也乐此不疲,眼下应了与长宁郡主游湖,想来明日此事便会传遍上京,也不知多少人要伤心落泪了。”
还有些书画尚未放置,小厮过来寻人,东南止住了话头,与云玳说了一声后,便连忙走了出去。
瑾儿待人走后,才抬头看向自家姑娘,发现方才还笑意浅浅的人,此时却抿直了嘴角,脸上的失落之意掩饰不住。
如今云玳是她的主子,主子好,下人才能沾光,可若是主子出事,下人也会跟着受罚,是以瑾儿忍不住问道:“姑娘在难过?”
被瑾儿戳中心思,云玳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可这样的心绪已经出现好几次了,她不知自己怎么了,好似自从那日见过长宁郡主后,她便开始不对劲起来。
半晌后,云玳抿唇点头,老实道:“许是染了风寒,身子不适吧。”
瑾儿欲言又止,她虽还未嫁人,可她自小便辗转在市井之间,被人卖来卖去,撞见过后院龃龉,也见识过男女情事。
云姑娘年纪轻,许是从小被护的很好,才对自己的心事不甚了解,但瑾儿却能看出她为何难过,因谁难过。
“可是姑娘方才还很高兴,是听了世子与郡主游湖一事后,才失落难过的,对吗。”
云玳怔楞的看着她,心脏忽然砰砰直跳,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她下意识害怕,却又满心期待。
瑾儿心中哀叹,“若是世子不曾与郡主游湖,甚至身边不曾有女子出现,姑娘还会难过吗?”
还会吗?
云玳顺着瑾儿的话想了这般可能。
半月前,长宁便不曾出现,那时候她白日忙碌,却又总会在申时去后山,一日不落。
那时候她不曾失落,心口更不会无缘无故的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