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就不爱洗脸,所以平常绝不会去捡毛巾那种令他不喜的物品,满屋找来找去,最后还是摘下了绕在脖子上的领带。
这排铁皮屋背后倒是有根水管,但不知道有没有水,那生锈的龙头他也拧不开。
沈蜷蜷四处转悠,垫着脚看,发现那些金属块的凹陷里积了不少水。方方正正的金属块重叠得很高,但也有不少零散的,他踩着水泥砖,尽量伸长手,将领带在那些小水洼里浸湿,再跑回铁皮屋。
冰冷的领带贴上褚涯额头,很快又变得温热,沈蜷蜷只能一次次拿着领带跑出去,爬上水泥砖,将它重新浸得冰凉后再回来。
他就这样来回奔波,两只被冷水沾湿的手冻得通红,便将领带搭上褚涯额头后,伸手贴在他白皙的光裸胸膛上。
“好暖和,你好暖和。我的手好冰,我冰冰你,你暖暖我……我的耳朵也好冷,我也冰冰你。”
沈蜷蜷累得呼呼喘气,侧头紧贴着褚涯胸口,听着他因为高烧而变得急促的心跳。
他目光落在褚涯的手臂上,看见那手腕处有个黑点,以为是溅上去的泥点,便用手指搓了搓。
但那黑点没法搓掉,他凑近了些,又认为那是一颗黑痣,而且还怪好看的。
沈蜷蜷用冷水领带一次次给褚涯敷额头,擦他露在外面的身体和手臂。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褚涯的体温降下来一些,才察觉到肚子又开始发饿。
早饭还剩下一个豆饼和半壶苞米粥,他将粥喂给了褚涯,自己啃干豆饼,再喝了半壶水,也算是吃过午饭了。
下午,褚涯没有再发烧,也没有说胡话,只沉沉昏睡着。沈蜷蜷趴在他身侧,见他眉心皱起,便伸出手指去将那点按平。
“你爸爸妈妈呢?也死了吗?我带你去福利院好不好?你那么喜欢我,给我围巾,给我黑团团吃,我也喜欢你,会对你很好的。”
他说完后,又冲着褚涯无声地做口型:“……哥哥。”
沈蜷蜷开始设想褚涯也进入福利院的情景:
他站在小班队伍里排队,王柱生转过来喊他臭虫,他便冲着大班队伍娇娇地喊:“哥哥你看啊,王柱生在瞪我,还叫我臭虫~”
沈蜷蜷可以想出自己声音很大,大到让食堂的所有人都听见,然后褚涯就分开人群走过来,一把拎起王柱生:“你个屎壳郎敢说我弟弟是臭虫?”再伸手指着缩在人群后发抖的王柱生他哥:“还有你,大屎壳郎!”
沈蜷蜷想到这里笑出了声,激动地爬起来,学着想象中的褚涯,指着前方竖起眉头:“我要用铁棒将你们两个屎壳郎串在一起!”
不知不觉已是下午,沈蜷蜷准备去福利院领晚饭。他照例是关紧门,察看墙根破洞处的石头堵好了没,再趴在门上偷听,提防褚涯醒了会跑掉。
听了片刻,屋内一切正常,他这才放心地回到福利院,悄悄穿过操场,躲在了食堂窗户下面。
“今天晚上没有苞米粥,但是有山薯。”林多指从窗户里递出一根山薯,“这是我帮你打的饭,我也只有一根,不能给你了。”
沈蜷蜷接过山薯:“那有萝卜汤吗?”
“没有,我们都是喝的开水。”
沈蜷蜷便取下挂在脖子上的空水壶:“那你帮我打下开水。”
林多指正要去接水壶,就听到王柱生尖锐的声音:“哥,沈蜷蜷在窗子外面。”
沈蜷蜷吓得一哆嗦,举着水壶和林多指呆呆对视着。放哨的王小细和于大头冲了过来:“王柱生他哥来了,他哥来了。”
“快点跑啊,去管理他们那栋楼躲躲。”唐圆圆见沈蜷蜷没有任何反应,赶紧急声催促。
沈蜷蜷一个激灵回过神,也不敢再打水,抱着空水壶就冲向了操场另一边的教职工楼。
你半夜醒了别偷跑
沈蜷蜷边跑边回头, 看见王柱生他哥追出了食堂,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以最快速度跑过操场, 冲向教职工楼。
他快到楼底时,又去看人追来了没, 再回头时便砰一声撞在了墙上。
沈蜷蜷被撞得眼冒金星,却顾不上那钻心的痛, 只飞快冲上楼梯拐弯处,这才停住脚往后看。
他看见王柱生他哥并没有追来, 就站在不远处的操场上啃山薯。王柱生也跑到他哥身旁站住, 冲着他笑,还捂着自己额头, 脑袋后仰,做出被撞的样子。
沈蜷蜷知道楼上就是管理, 也就不再逃,冲着王柱生无所谓地拍拍自己额头,表示不痛,还想做一个鬼脸。
但他额头确实很痛, 强行做鬼脸没有成功,便只示威地扭了扭屁股,再假装抠墙皮, 转过身伤心地哭。
林多指和唐圆圆几个小孩,很快也鬼鬼祟祟地绕过操场,顺着教职工楼的墙根摸进了楼梯间。
“沈蜷蜷, 沈蜷蜷。”
“呜……”沈蜷蜷仰着头,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被打了吗?”唐圆圆问。
陈洪亮盯着他的后背看, 又转到他胸前:“已经被捅了对穿了吗?是不是捅了?是不是?”
他话音刚落, 不光是王柱生和他哥,几名在操场上溜达的学生全都看了过来。
沈蜷蜷慌忙大声道:“我没有被捅对穿,哈,人家都跑不过我,笑死了。”接着又小声呜咽:“但是,但是我头撞了,林多指,你看,看看,肯定出血了……呜……”
林多指伸手去摸他额头:“没有出血的,只是鼓起了一个小包。”
“我看看,我也看看。”几个小孩都凑过来瞧。
听见脑袋没有流血,沈蜷蜷也就放下心,慢慢停下了哭,只还抽噎着:“我哥哥,我哥哥生病了,等他,等他好了,就要帮我打他们。”他做出抓住东西往地上掼的动作,发狠地道:“还要摔,摔得稀巴烂。”
“你哥哥来了?”
“是送给你黑团团的哥哥吗?”
“他来福利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