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蜷蜷立即大笑:“因为我穿了脚脚雨衣啊,哈哈哈哈,因为脚脚雨衣啊。”
垃圾场的灯光穿不透大雨,弥新镇比平常的夜晚更加黑暗一些。但因为哗哗雨声,就算可见度极低,也比平常的死寂更令人安心。
褚涯用轮椅拉着推车,沈蜷蜷在后方推,两人慢慢在弥新镇的街道上前行。当路过那家面包铺时,两人很有默契地停了下来,褚涯坐在轮椅上等着,沈蜷蜷则跑去街边,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长椅。
“孩子,人生就是这样,与其不开心,不如和爷爷一起唱歌晒太阳——”沈蜷蜷念到这里突然停下,举着转方向盘的手沉默片刻,然后重新来了一遍:“孩子,人生就是这样,与其不开心,不如和爷爷一起唱歌淋雨……爷爷的小车滴滴滴,哒哒哒,滴滴滴……脚脚雨衣滴滴滴,哒哒哒,滴滴滴……”
待到沈蜷蜷回到原位,褚涯才再次推动轮椅,拉着推车往前行。
“我们是要去打水的院子住吗?那里面会遇到鬼的。”走入熟悉的小巷后,沈蜷蜷不太乐意地道。
“不在里面住,再进去一些。”
褚涯昨天上午到处逛时,在这小巷深处也发现了不错的落脚点。
这条巷子两边都是小院,褚涯在经过其中一间时停了下来,推开左边的铁门:“到了,就是这儿。”
这是个套院,通过一条甬道穿过前面的院落房屋,后面还藏着一间小院,若不走进来的话很不容易发现。就算平常有人在院子里活动,外面也瞧不见。
后院有四间青砖平房,院子里也有洗衣台和水槽。沈蜷蜷站在院中张望,褚涯便把推车拉去房檐下,接着伸手推门。
但那只沾满雨水的手刚按上门板,便顿住了动作。
他感觉到自己沉寂已久的精神域突然震荡,犹如一场瞬间爆发的地震,剧烈震动之下,连带着精神域外壳也如地表般不断挤压、起伏,像是随时都要崩塌,裂成无数碎片。
他脑中一阵眩晕,剧痛同时袭来,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同时隐约听到沈蜷蜷惊慌的声音:“沈喵喵,沈喵喵你怎么了……”
世界在褚涯眼前旋转,拉出色泽诡异的扭曲线条。这一切都让他心烦意乱,让他狂躁不安,只想抓着什么撕毁,毁掉所见的一切。
一道充满诱哄的声音在他耳边细语:“就是旁边这个人,杀掉他,杀了他。”
褚涯慢慢转过头,变形扭曲的视线里,只看见一张惊慌的脸,嘴唇开合地朝他喊着什么。他不明所以地愤怒和狂躁,满心都涌动着戾气,只跟着那声音喃喃重复:“杀了他,杀了……”
褚涯的目光落在那人细瘦的脖子上,缓缓抬起手。那道声音也变得兴奋,急促地催着他扑上去,用獠牙咬断对方的喉咙。
“咬死他,咬断他的脖子,让他不能发出任何声音,把他咬死……”
褚涯看着自己的手指就要碰上那处脖颈时,沈蜷蜷的声音也变得清晰。
“沈喵喵,沈喵喵,你怎么了?沈喵喵!”
这声音直直闯入褚涯耳中,犹如在他脑里炸开了一道惊雷,压过雨声和低语,将那些混浊和暴戾一扫而空。
他倏地收回手,同时视野改变,眼前不再是沈蜷蜷和小院,而是那个满是陨石和飓风的诡异空间。
他也再次和那只站在飓风中的黑狼对上了视线。
黑狼眼神冰凉,带着兽类的嗜血和残忍,爪子难耐地刨动着身下石块,既焦躁又兴奋。
褚涯之前并没想到那奇怪的空间和自己有什么关联,但现在他突然顿悟,这空间正是他的精神域。
是他那被顾麟损毁后的精神域。
曾经的那片冰雪世界已不复存在,冰川和雪原都化作陨石和飓风,整个精神域只一片黑暗和无序。
而他的量子兽银狼在怂恿他去杀人,上一次是矿场工人,这一次是沈蜷蜷,并差一点就被它得逞。
褚涯定定看着黑狼,想到自己差点掐死沈蜷蜷,心里除了后怕和恐惧,还有对它的失望和愤怒。
“你想干什么?你想做什么?”褚涯哑声问。
“吼!”黑狼左右踱步,那双绿瞳带着狡诈和邪恶。
褚涯控制不住声音的颤抖:“你太可怕了,你想控制我?你想让我变成一个疯子?一个杀人疯子?”
“吼……”黑狼朝他龇着牙。
“不要企图让我伤害任何人,滚出去,离开我的精神域,滚。”
黑狼慢慢俯下身,像是想冲他扑出,眼瞳里射出冰冷寒芒。
褚涯伸手指着它厉声大喝:“以后不要和我再有任何关联。滚!马上滚!远离我!”
整个空间发出轰隆巨响,陨石相互碰撞成齑粉,飓风扭曲摇晃。而空间里也投入昏黄的光,像是黑潭里被注入了泥水,混合成黑黄掺杂的颜色。
黑狼仰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嚎叫,再看向褚涯时,那双眼里充满了愤恨和怨毒。下一秒,它毫不犹豫地纵身扑出,扑进那昏黄色光线来源处,消失在了飓风之中。
“沈喵喵,沈喵喵。”
沈蜷蜷摇晃着倒在轮椅上人事不省的褚涯,去摸他的额头,又摸自己的:“你是不是发烧了?你怎么又睡着了?你是不是又生病了?”
他抱着褚涯摇晃,接着去翻编织袋,去找之前没吃完的药。但刚打开袋口,就听到了褚涯虚弱的声音:“没事了,我没事……”
褚涯撑着身体坐起身, 沈蜷蜷连忙去扶住,迭声问:“你是不是又发烧了?你突然就睡了,又坐起来盯着我看, 又睡了,好吓人的。你是不是在发烧?是不是呀?”
褚涯只说了声没发烧, 便坐在轮椅上怔怔发愣。那沾着雨水的脸庞在微弱光线的映照下,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
“你这又是在干什么了?”沈蜷蜷见他冒出一句后便没了反应, 紧张地凑到他面前,“你转转眼睛吧?你转一转?”
褚涯突然感觉到了危险, 让他猛然回过神。
他下意识看向危险来源处, 也就是院子左边的洗衣台,并清楚知道这危险并不是冲着他而来, 而是正站在轮椅旁的沈蜷蜷。
沈蜷蜷还在喋喋不休,伸手去摸褚涯额头:“你是不是又要发烧睡觉了?别在这里烧好不好?我们进屋再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