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夜晚很安静,且有些昏暗。北城美院路上种满了一整条大道的梧桐。梧桐长得高大,枝叶茂密,把整个天空遮盖住,只能从叶子的缝隙中寻找银河的踪迹。
很零散的几颗碎星,如同路边偶尔响起的虫鸣和哇叫,犹如江南三月似有似无的雨丝。
一切都温柔得不可思议,那种不轻不重,慢慢地抚蕴着灵魂的感觉,犹如命运的细线,一点一点地铺展在面前。
耳机里的jae在唱《anl’s disguise》
ti now has e and we near the end,
此刻到来我们也将到了尽头,
perfect and cruel,
那么的完美和残忍,
……
lby for an iperfect fool,
献给一个不完美的傻瓜的催眠曲。
颜湘慢慢地走着,耳机的歌声以外,忽然听见好像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
男人的声线磁性而低沉,在温柔的歌声里一点都不突兀,反而犹如缓缓流淌的大提琴音色一样,是仲夏夜美好的鸣奏曲。
颜湘摘下了耳机,回过头去。
身后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个子很高,穿着西装的成熟男人。
他朝着前方,嗓音懒散而淡然,说道:“思慕。”
颜湘正想摘下另外一只耳机,目光停在男人的脸上,视线倏尔停了半秒,瞳孔剧烈放大。
幻觉么。怎么…这么像。
颜湘心脏前的照片在微微地温热着,他举起手,盖住左胸处那股茫然又轻然的砰快,目视前方。
面前的男人身姿挺拔,姿态洒脱淡然,眉骨很高,压住深邃的眼睛,山根明显,鼻梁非常高挺,同时下颌部很窄,显得成熟又坚毅。
完全是一张任何艺术生都会青睐的建模脸,折叠度很高,给人的视觉冲击感剧烈无比。
一眼就移不开眼睛。
一模一样地,一眼就移不开眼睛。
男人西装剪裁利落,气场干练成熟,路灯下,唯有嘴唇的形状最温柔。
男人再次对着颜湘,眯起眼睛笑了笑,说道:“思慕?”
颜湘站在原地,夏夜的晚风带过耳边,恰似情人无限温柔的抚摸。
心脏前那张古老又唯一的照片,从微凉的温度,一直到温热,发烫,好像要随着心脏一起跳出来一样。
颜湘抬手,擦了擦酸涩的眼眶。
路灯下的男人正在朝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过来,黑色皮革靴子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沉稳有力,一切都离他越来越近。
直到站在颜湘的面前。
颜湘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是学雕塑的,洞悉人体的肌理结构,每一根线条的走向,每一块骨头会长到什么程度,他最清楚。
如果照片上的哥哥当年没有死去,那么出现在他面前的,就会跟面前这个男人几乎一模一样。
颜湘几乎不敢眨眼睛。
半晌过后,他又低下了头,眼睛里蓄着的泪水涌动着滚落下来。他甚至觉得自己在做梦。
“怎么了?”男人的声音温沉,蕴着点笑意,“累是么。都过去了”
颜湘还是不说话。隐忍着低头。
他怕这是梦,一说话就散了。
也怕开口就露馅了。他心里很清楚,面前这个男人认错人了。
他可能是把自己认成了齐思慕。
男人“啧”了一声,用虎口卡着颜湘的下颌,用了点力,显得有几分强硬的味道,然而语气却有种让步的味道:“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平时见了我恨不得踹死我那股劲儿呢?”
“我又哪里惹你了祖宗。说话。”男人说道。
颜湘被迫抬起头来,整张脸被迫展露在昏暗的路灯下,像被拽住了尾巴的小猫。
眸光里依旧带着隐忍的水光。在灯光的照耀下,像细碎的钻。
但是他没有挣扎。
在不太远的地方,拍摄现场的大灯依旧高高地悬挂着,像永远不会掉下的太阳,好几台摄影机依旧在无声地工作着,铁轨上运镜的声音有些生涩,场记只能喊着小工调整一下。
这是在拍戏,所有人都知道。
颜湘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