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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舞互文——专访j屎藤文学舞蹈剧场(1 / 2)

台南的日光洒落巷中,明亮墙外的舞团标志,亦照亮墙内空间,为辛勤工作的舞团行政人员带来充足的光线。采访之时恰逢一月尾声,年节近在眼前,众人正忙着年末结算,在数字报表的间隙中,j屎藤舞蹈剧场的编导陈慧匀老师拨冗接受采访。慧匀老师身穿格纹衬衫,下搭牛仔长k,笑容亲切,说起舞来眼底光芒闪烁,言词之中满是对家乡、文学与表演艺术的热情。

j屎藤舞蹈剧场是台南当地舞团,以府城的故事为发想进行创作,近年来舞团的演出融合慧匀老师自身的台湾文学专业,推出一系列「文学舞蹈剧场」的舞作:《葫芦巷春梦》2014、《府城仙怪志》2015、《少nvh凤姿》2016、《大井头.赤崁记》2017,每一出舞作都与台湾文学相关;每一个制作都在尝试新的编导手法;每一支作品都曾在非正规剧院空间呈现。此系列的舞作收敛作家的生平与自身作品於舞姿之中,意图让舞蹈与文学语言、文本交融对话,藉舞蹈跨领域呈现文学,使观众得以藉不同形式接触、认识到台湾文学作家及作品。

文字作品本身并非视觉艺术,文字首重语意的传递,文字的字t字形并不影响读者对语意的理解,符号的意义藉由在读者脑中想像成形,组织成画面镜头,故事於焉成形;而舞蹈作为一种表演艺术,观众是透过眼睛所见的舞者肢t来解读动作之後的ch0u象意涵,舞者的每一个举止和表情展现情节,填充故事主g。对陈慧匀老师而言,选择被改编的原着题材时,她所看重的即是原作本身的「故事x」。

「选文本时我们也许会选故事x强、角sex格鲜明的,如果太过抒情式的散文b较难改编为剧场呈现。」慧匀老师笑着说,「再加上考量我们是舞蹈剧场,仍需以舞蹈为主t,戏剧为辅,因此让表演者以讲话演出的部份无法占太大篇幅,改编时仍然以画面来呈现。」减少了语言文字,那麽文本本身该如何被阅听、被感知呢?在《葫芦巷春梦》中,饰演叶老的演员以台语念诵文本的方式让观众听见原着的描述;在《少nvh凤姿》中则用投影的方式将文本中的文字投影於墙上,让观众看见h凤姿在日治时期所写下的文章内容;相较於前两者较为明显的剧情呈现方式,《大井头.赤崁记》则更考验观者对台南历史遗迹和前文本《赤崁记》日治.西川满、《台湾外纪》清朝.江日昇的认识,挪用自太田省吾《水之驿站》的静默剧手法,语言几乎被剥除,观众仅能由演员和舞者的动作及服饰,藉ch0u象的画面去反推明郑时期东宁王国的兴衰。对舞蹈叙事美学的思考使「文学舞蹈剧场」的舞作不仅仅是服膺原着文本强权的衍伸,亦是创作者多元x1收、内化原着jg神的另类展现。

「文学舞蹈剧场」系列舞作是结合舞蹈、戏剧的演出形式,演出舞台不限於室内剧场,更移师至户外环境,与历史古都府城既有的文化遗址,进行一场又一场的环境剧场演出:《葫芦巷春梦》在321艺术聚落原日军步兵,那些出自他口中的音节与单词,字字都脱胎於骆以军在2《西夏旅馆》。

《西夏旅馆》分为上、下两册,全书共四十五万字,故事内容讲述一名西夏後裔对自身身世、血缘的魔幻追溯。主角对身分的认同及解构,国族的离散与湮灭……层层叠叠架构出迷g0ng般庞大复杂、无限增生的旅馆空间,书中时间跨幅近乎千年,从古时西夏到今日台湾;地域横越东亚各国,中国、韩国、东南亚、西藏、台湾……。书中以西夏古帝国b喻当今台湾现况,族群在每个迁徙离散之处均建造一座b起「家」更适合被称为「旅馆」的异质空间。

说起辜炳达这位跨足翻译和创作的文学漫游者,他启蒙自儿时读过的童书和神话,求学过程中因高中英文老师的建议而选择就读台大外文系,日後赴英国留学,一面攻读博士,一面翻译骆以军的《西夏旅馆》,并在2017年以《西夏旅馆》上册赢得节顺序和叙事时间翻译,他先从自己觉得有趣或困难的段落着手,自成一个文学维度,在那样的维度中记下每个瞬间的灵光乍现;调整每段文句的韵律节奏;串联每次译出的断简残篇。

辜炳达的文学漫游,不是仅游走在翻译的范围,更跨足创作的领域,大学时代曾以短篇《七重林》得过第三届新纪元全球华文青年文学奖的他,如今脑中仍然有无数个计画正在运行。在咖啡香浮动的空间里,他与我们分享的构想亦如咖啡香气那般迷人,一个是伪报纸,另一个则是他曾经与骆以军提起的十九世纪台湾历史推理,他说骆以军曾对他说过,要他不要再翻译《西夏旅馆》了,赶快去写。最终,一个多小时的采访结束,短暂合影之後,辜炳达便要回家准备过年,仍然穿着那身呢绒风衣,他走出咖啡厅,无视台南日光倾城,凝结自身时空,走在未竟的翻译之路上。

「妹妹,我们一月的戏路剩二十号在高雄茄定碧莲寺那场,你们开车来要注意安全喔!」用社群软t与受访者约定采访时日与地点时,收到了这样的回覆讯息。那时不懂「戏路」为何意,亦不知冬季已过的时节为何仍以一月称之,只匆匆地回了有礼的「好」,便将采访时地订了下来,要到事後查找之後才明白歌仔戏界的「戏路」一词的意义。

「戏路」一词,若用於影视圈,是指一位演员能够诠释的角se类型之广度,而在民间演庙口戏的歌仔戏班当中,「戏路」指的则是以农历日期排成的演出行程表,哪个日子在哪间庙前演出,歌仔戏班的每一个落脚点彼此串联,形成一条外出做戏的漫漫长路。

三月初春,农历时节未过一月,南岛的yan光已是炽热。乘车从台南沿着台十七线一路前行,抵达高雄茄定,近三十分钟的路程於我而言亦是一段「戏路」——看戏采访的路途。抵达采访地点,恰逢戏班正在演「日戏」注1的时段,入眼便见野台歌仔戏台临河搭建,午後yan光洒落於戏台镜框,衬得镜框颜se饱和鲜明。戏台旁停着一辆供演员梳化的大卡车,卡车车身白底红字,上头写着水锦歌剧团几个大字。演员们着彩衣戏服,拿着麦克风唱剧团的自编戏,戏班对面隔着一条马路是观众席,附近居民提着塑胶椅坐在台下看戏,演出途中不时有摩托车呼啸而过。我暗暗心想,眼中所见似是一个变形扭曲的环境剧场,不为个人艺术理念展现,而是迫於现实环境的因应之道。

「日戏」演罢,後台忙碌依旧,团长左闪右避地走出後台。团长周水锦是一位打扮中x的中年妇nv,发型特殊,自两鬓往上理平,唯头顶留发,头发染成蓝se的,如此打扮令人印象深刻。她热情地领着采访团队到舞台上,趁着「夜戏」开演前的时段,就着飘动的布景和往来的车流杂声以台语受访。

周水锦团长名为周纾纬,水锦为艺名,自幼生长於歌仔戏班,据她所言,她在母亲的肚子里时就在舞台上了。成年後在台北将原剧团「嘉义光赛乐公演歌剧团」改名为「为善歌仔戏团」,而後到台南发展,自行成立了「水锦歌剧团」在南部大小庙宇演庙口戏,偶尔也到台北大稻埕戏苑进行公演。曾以新编歌仔戏曲《龙王传奇》获奖无数。但即便是曾得过奖的演艺团队,在现今这个社会时代,水锦歌剧团的生存亦面对不小压力,统整访问资料,目前水锦歌剧团所面临的困境有下述三样。

第一个是大多传统演艺产业如今都会面对的问题,即是现代多元娱乐媒t发达,观看歌仔戏等传统戏曲的人口锐减,不复当年盛况空前的荣景。「我一直看到歌仔戏的没落,我就很心疼,因为我们是世家,从我阿公阿嬷那一代就开始演歌仔戏,所以歌仔戏对我来说,是一种革命啦!我希望它继续下去。只要说到歌仔戏我可以说三天三夜。」周水锦团长这麽说道。被问及现在水锦歌仔戏的演出策略,她亦有一套自己x1引观众的方法,即是针对观看族群改变「日戏」与「夜戏」演出内容。「中午的时候就是欧里桑在看,像他们喜欢的就是传统戏,越古册越历史的啊,他们在台下就聊得很开心,这是他们童年的一些乐趣嘛!」她一面b划,一面分析,「一到晚上,一些婆婆妈妈就有空了,婆婆妈妈出来看,你给她演一些b较老一辈的古册戏,她们会觉得很无趣,再加上现在时代电视都是八点档,都要洒狗血啊!所以她们现在看歌仔戏会觉得b较没有味道,所以歌仔戏就跟着时代在走。你看现在的歌仔戏会穿cha一些流行歌曲,就是为了要拉近观众她们的平常生活习惯,让她们感觉说欸这首歌我有听过欸!就不是只有在跟着旧的歌仔戏调在走。」除非是庙方要求的,要「扮仙」做给神明看的戏,才会以古册戏为主,不然都会依演出地点来即兴演出,与观众互动,或是将地方特se融入到戏剧里,拉近与当地民众的距离,周水锦老师如此补充说明。

二是政府对艺文团t的补助政策及方法不利演民间庙口戏的演艺团队。根据文化部演艺团队分级奖助计画来看,此计画将表演艺术分为四大组:音乐组、舞蹈组、传统戏曲组及现代戏剧组,每一个组别又再各自分为卓越级、发展级与育成级,若细看获补助的表演团队,便可发现他们多有在大型正规剧场演出的经验,虽然部分传统戏曲团t是兼顾剧场与庙口戏的,但从获补助名单来看,便可知道政府当今的政策是力求传统戏曲的「jg致化」、「国际化」,民间庙口戏团t是不在补助范围中的。再者则是审查的标准与方式,无论是中央的「演艺团队分级奖助计画」还是地方的「优质团队扶植企划」,均会要求团t送审企画书,而一份文情并茂、具预期效益的企划书,往往是民间庙口戏团队的罩门。周水锦团长说起了过往的经验:「有一次我们去申请,我那天带了二十几个人去,就为了验那十五分钟的戏。在外面遇到同行的,他叫我不用那麽努力,没有用。我就说,这是一个规矩啊,人家就叫我们来演给他们看,我们就要认真演给他们看啊!我是整班都带去,演员、文武场整个都带去,演得很热闹喔!结果演完,评审他们跟我说,他们不采用我,因为我的企划不对。」周水锦团长把话说得愤慨,眼神却是无奈。在庙口戏班中,有不识字的老演员、有学历不高放弃升学的年轻演员,且在戏班生活中,人们的日常用语多是用台语g0u通,但要呈给政府官员看的企画书却要用中文写。企划书审查往往沦为作文大赛,而在庙口演戏的这群人经常成为作文b赛的落选者,亦有人为此再也不申请政府提供的补助。

「要企划那我就拜托别人写一下,这样我就不用叫人去演了啊!十几年前托人写企划还要ch0u成三万块,那不是小钱馁!对我们来讲真的是个负担啦!」周水锦团长耸了耸肩,两手一摊,「所以说,就很多这种委屈啦……政府都说有做、有做,他也确实有做,不过就做一半啦!我是没有甚麽感觉。做野台戏的人的心声,就是没办法。」她无奈的话语散在夜风之中,字句断断续续落在一旁车辆轮胎压轨的痕迹之下,成为扁平灰白的印记。

最後的困境是现今年轻野台歌仔戏演员的培育。综合上述的两样原因,许多毕业自戏曲学院的学子们多以进入知名歌仔戏团,演出相对稳定的剧场歌仔戏为目标,较少人以出演野台歌仔戏为志愿。除此之外,野台庙口戏是「做活戏」,是一种类似即兴演出的表演模式,考验演员的临场反应和对环境的适应力,这些「做活戏」的技巧是很难在学院中被教导的,唯有经过长期的实战经验才得以培育而成。

再者,现今戏曲学校的歌仔戏教法多偏向大陆歌仔戏的演法,甚至学院派出身的人会认为自己较接近歌仔戏的正统,对此,周水锦团长无法认同,至於无法认同的理由,她是这麽觉得的:「因为很简单啊!大家都知道,歌仔戏是我们台湾土生土长的,土味的歌仔戏,就是属於我们台湾这一块人民的,其他国家的歌仔戏都不像台湾做得这麽有声有se,为甚麽我们要去模仿别人?反倒是他们应该要来模仿我们才对啊!」

周水锦团长认为那些被称为「jg致」的大陆歌仔戏是一种冷淡,因为有时太过强调身段的jg准,便会忽略了自然流露的情感,仅仅是把戏演出来是没有温度的。她觉得身段有时候在感情上不一定要很刻意去表达,有时候很自然的互动也会带出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我们的歌仔戏可ai就在於它的土味,它就是代表我们台湾,为甚麽我们反而把台湾的东西毁掉?我不了解,我不知道他们这些人在想甚麽?我真的不懂。」,周水锦团长摇了摇头。对於乡土的眷恋与骄傲隐藏在她的话语当中,成为她数十年来持续走在曲折戏路上的动力。

入夜时分,已到了出演「夜戏」的时间,采访也到此告一个段落。演员换上绣着亮片的舞台服登场,附近的婆婆妈妈拎着板凳,或直接坐在机车坐垫上看戏,舞台灯大亮,旋转着不同颜se的彩灯,明明暗暗地照着演员们的脸容,台语老歌自音响中放出,演员拿着麦克风唱起许久以前的老歌。我和我的摄影搭档踩着夜se与歌曲归家。

车辆行驶在笔直空荡的台十七线上,道路两旁的路灯照亮归途,我想起水锦歌剧团的戏路,不知道这些灯是否亦点亮了他们庙口野台戏发展的漫漫长路。戏路漫漫,竟似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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