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新科状元孟镜上任的日子。
晨时,窗外天光未开,孟镜身着簇新的六品官服,到梅苑同母亲沈氏请安。
沈氏衣着整齐端坐罗床上,眼睛肿地像个核桃,以帕拭泪道,“我的心肝儿,都怪母亲一念之差,害你一辈子。去吧,凡事小心些,母亲托了你表哥长枫,他会对你多加照顾的。”
孟镜上前两步,躬身劝慰道,“娘,儿不觉得娘害了儿。相反,儿能够同男儿一般天高海阔竟游无阻,全系于娘当初的一念之差。”
她说着,后退重重一拜。沈氏刚刚止住的泪又涌了出来,搂住孟镜,痛惜道,“娘不求我儿显达,只求我儿平安,nv子真身切不可外漏,恐遭杀身之祸。”
孟镜笑答,“儿定当谨小慎微,娘且放心。”
出了梅苑,小厮平儿迎了上来,两人出了孟府,门口马车早已备下。孟镜一脚跨上车辕,另一只脚还停在地下,待要用力,却见朦朦的天se下迎面驶来一辆马车。
她定睛一瞧,那驾车的人可不是她表哥沈长枫的贴身小厮阿晋么?
孟镜当下奔了过去。车帘被里面的人轻轻撩起,沈长枫半脸微露,孟镜大叫一声,“表兄!”
面前的少年着一身淡蓝官服,大眼中写满了意外与惊喜。在沈长枫的记忆里,孟镜一惯是个稳重的,只偶尔露出像现在一般的稚气来。
于是微微笑道,“你今日初任起居郎,对g0ng中多有不熟,亦恐行差踏错惹来祸端,你上来,我送你一程。”
言语间多有相护之意。
孟镜笑,毫不客气地登上沈长枫的马车,在沈长枫面前,她向来是不见外的。
在沈长枫身旁坐好,孟镜掀开车帘,嘱咐她的小厮道,“平儿,你回去罢,我同表兄一道。”
马车轻晃上路,天边日光也慢慢爬了上来,金hse的晨曦洒在青灰se的屋脊上,上京城仿佛一头俯卧的巨兽缓缓睁开它的眼睛。
而马车停在g0ng门的时候,便好似停在了巨兽的血盆大口前。
孟镜从马车上蹦了下来,回头看表兄长枫慢悠悠的走下马车,孟镜倒退几步,同长枫并列而行。
长枫边行边介绍一路行过的殿宇楼阁,二人行过拱桥,走进又宽又深的巷道。孟镜抬头,眼前是高门大墙,即使是鸟儿都飞不进来。
“沈大人……”身后有人追了上来,一手握着朝板,一手提着衣袍,躬身跑路的样子,让孟镜想起了一种动物。
鸭子。
长枫止步,目光落到这人的身上,笑问,“大人叫住沈某不知何事?”
这人不过而立之年,却蓄着满下巴的胡须,年岁看起来b真实年龄大了十岁不止,那细长的眼睛又透着一gujg明样,孟镜觉得,这人看起来颇有点老谋深算的感觉。
见长枫客气有礼,这人谦恭道,“怎当得起沈大人的一句大人,在下李捷,不才为去岁秋闱的探花,现任……朝散大夫。”
却原来这人竟和孟镜一同入仕,为先帝御笔亲点的新科三甲,看来这位老兄境遇也不太理想,竟只混了个从五品的散职。
“原来是探花。”长枫颔首,却不多言。
李捷这才瞧见一旁立着的孟镜,微眯了眼,打量了好一会儿,只觉得这少年白皮nengr0u,熟悉地很。想了一会儿,猛然醒悟,指着孟镜道,“状元郎!不知何处高就?”
孟镜ch0u了ch0u嘴角,“高就言重,不过区区六品起居郎。”
“恭喜恭喜!”李捷连连拱手,片刻双手一顿,唯恐自己听错,不确定地问道,“起……起居郎?”
原本李捷觉得自己以探花的出身委居从五品委实屈才,但见了孟镜之后,方觉有人能b他更惨,且还是个新科状元,心中顿觉宽慰。又加上瞧见孟镜同沈长枫一道,二人必定有些渊源,他有心攀结沈长枫,但沈长枫模样疏离,倒不如从孟镜处下功夫。
于是伸了手臂去攀孟镜,孟镜却似毫无知觉地往沈长枫挪步,冲沈长枫说着什么,沈长枫含笑相回。
李捷算是瞧明白了,孟镜和沈长枫摆明了不想搭理他。
沈长枫便罢,这孟镜这般遭遇,有什么倚仗来瞧不起他?
这状元同探花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而孟镜呢?
并非她待人倨傲,只是怕同这些所谓的同僚过多接触暴露了自己。与其承受这样的风险,倒不如一开始待人接物冷傲几分,如此顶多传出个不好相与的名声,与惹出杀身之祸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二人瞅着这落魄探花拂袖而去,长枫收回视线,转身朝着金銮殿行去。行至殿外,沈长枫嘱咐道,“今日为兄在翰林院修缮文书,申时我会过来接你,若我未到,你且先在g0ng门口马车上等我。”
但见孟镜若有所思地瞅着眼前巍峨雄伟的殿宇,显然没有听到他的话,长枫板起脸来,沉声道,“孟镜。”
“啊?”孟镜眨眼,“表兄,你说什么?”
这小子!
沈长枫一记眼刀递了过去,“起居郎常伴天子左右,你如此心不在焉,岂不惹出事端?”
孟镜挺了挺腰板,拍着x脯道,“表兄放心,天子做什么我都一概没看到。”
“……”沈长枫一时语塞。
起居郎虽为六品,但却是除了皇g0ng总管之外同皇帝相处时间最长的官职,沈长枫一点不怀疑他这表弟的能力,笃定孟镜任在这六品上任满一年,必定升迁。但现下听孟镜的口气,似乎这小子只想在这六品官职上混个无功无过,终此一生。
“当初你金榜高中之时,为兄料定大理寺中必有你的一席之地,不想先皇崩逝,任命的旨意一拖再拖,最后竟安排你去了这样的位置上。”眼前少年颇为萎靡,沈长枫叹了一口气,拍着孟镜的肩膀,鼓励道,“天行有常,一时逆境焉知不会成为顺境?若能趁此机会赢得天子的信任,前方便是一路青云了。”
长枫说着,偏头看着身侧的孟镜,少年却好似并没有认真的听着他的话,反而把目光落到那闪着金光的琉璃屋脊上,看的认真极了。
“孟镜。”长枫喝道。
温润端方的侍郎大人头一回心中又了恼意,“你在看什么?!”
孟镜回头咧着嘴露出她洁白整齐的几颗牙齿,“表兄说的我都明白,可我这个人,并不是封侯拜相的料,能够一辈子安安稳稳地做个起居郎,表弟我已经很满足了。”
长枫也不知该斥他不思进取还是还夸他心若止水,只板着脸,拿出作为兄长的架子来,严肃地拷问道,“你既参加科举并且高中状元,心里便是盼着步入仕途的,怎的经了这一次小小的打击,便萌生退意?那你当初贡院参试所为何来?”
孟镜,“……”
说起参加科举,孟镜还真是被赶鸭子上架,不得不为。
父亲早逝,祖父对她寄予厚望,只盼着她能参加科举一举高中光耀门楣。祖父年逾七十,垂垂老矣,她又怎好拂了他的期待?
但自己是nv儿身,是万万不敢高中的,nv子科举,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万般无奈之下,母亲只好同舅父求助。孟镜的舅父,也就是沈长枫的爹,当今的丞相大人,思虑再三嘱咐孟镜,让她科举作文时,务必行文乖癖,立意奇葩。
孟镜在考场上拿到试题,灵光一现,与其日后一而再再而三地参加科举,倒不如写点儿叛逆之言,既不会惹来杀身之祸,又能够触怒天子,绝了她从今以后的科举之路。
她小心翼翼地在贡院的小小内间中呕心沥血地作了这么一篇绝对不会高中的文章。
真是皆大欢喜,秒哉秒哉,从贡院中出来的那一刻,孟镜简直要跳起来为自己拍手称快了。
然而让孟镜大吃一惊的是,放榜那日自家小厮平儿兴高采烈地挥着从贡院在撕下的布告,从府门口一路叫到梅院之中,“少爷高中了!少爷高中了!”
彼时她正伏在母亲的膝头,一听这话立时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一把揪住平儿的衣领,不可置信地吼道,“你胡嚷什么?”
平儿这倒霉孩子哪里晓得孟镜此时只想指天骂地的心情,摊开手中的布告,笑得嘴都合不拢,“少爷你看,你的名字,在这新科三甲上,且还是独占鳌头的新科状元呢!”
孟镜颤抖着手接过布告,沈氏站起身来凑了过来,却只见布告上状元下笔走龙蛇地写着两个字,孟镜。
沈氏顿时双眼一翻,一口气没接上来,身子软软的跌了下去。
孟镜一把捞住她娘,大叫道,“平儿,叫大夫!”
在大夫赶来的这片刻时辰里,她高中的消息在府里传了个遍。年迈的祖父上来
本是nv身作男儿,却y差yan错进了朝堂之中,孟镜当真有苦难言。
二人在议政殿前分别,沈长枫去了议政殿,而孟镜,只一人往内g0ng中去了。
顺着幽长的甬道行去,正碰上前方八抬玄金se龙撵行了过来。此地是内g0ng到议政殿的必经之路,孟镜尚来不及看清龙撵之上身着玄se朝服,头戴九珠冠冕,即位刚满一月的天子,便已经拍了自己的朝服袖子,退到一边跪了下去。
“微臣叩见皇上。”孟镜粗着嗓子道。
她低着头,只听见珠子碰撞的声音,似乎是龙撵之上的天子偏了偏头,尚未听那天子出声,身边的总管太监已经出声提醒了,“皇上,是新任起居郎孟大人。”
“孟?”声音低沉,不过一个字,却能让人感受到凌驾于皇权之上的浩浩气势。
“抬起头来。”天子发话,孟镜不敢不从,以前缓缓将埋着的头抬起。
虽然彼此距离相隔的并不远,但隔着九珠冠冕,便好似隔了一层薄薄的雾,将天子的容貌隐去,只隐隐能够看到那在冠冕之后的,闪着烨烨jg光的一双鹰目。
“倒是一副好面容。”天子叹了一句,“平身吧。”
“谢皇上。”孟镜垂头,缓缓起身,那龙撵从身边擦身而过,她抬头,只能看到天子冷峻的侧脸,还有那有些薄削的嘴唇。
这样的长相,倒符合她对他的想象。
这位天子,本是先帝的帝五个儿子,是封在鄞州的亲王,谁料想得登大宝的竟是他。
这样的人,必定有一番雷霆手段。在他身边任起居郎,朝夕相处,更是一件前途难料的事情。
孟镜叹了一口气,向前走去。
在御书房中候了大约一个多时辰,上完早朝的天子从议政殿回到御书房批阅奏折。
孟镜本倚在御书房一角的小案前,听得外间太监通报,赶紧站起身来奔到殿中,跪叩相迎。
“微臣叩见皇上。”伏在地上,玄se衣摆在眼前一晃而过,天子坐在龙案之前,总管太监李即小心翼翼地从g0ngnv手上接过一盏茶轻放到天子面前。
只听“碰”的一声,上一刻还在案上的茶盏已经被天子掷了出去,好巧不巧的,飞泻而下的茶水正落到孟镜的膝盖上,几滴滚烫的茶水溅到她的手背上,疼得她银牙一紧。
“皇上息怒。”李即也吓了一跳,但他毕竟是一直服侍在天子身边的人,很快镇定下来,“可别气坏了龙t啊。”
料想天子在议政殿受了气,盛怒之下,孟镜哪敢往这枪口上撞?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滚到皇帝看不到的地方去。
“一群草菅人命,拿着朝廷俸禄g肮脏g当的臣子,这就是朕的朝臣!”耳边是天子沉怒的声音,孟镜抬眸,只见那可怜的总管太监不敢说话,只又默默奉上茶盏一辈。
孟镜身子抖了抖,可别再给扔了,这茶水烫的她只想哭。
手背上被烫到的地方已经红肿起来,好在皇帝这一次只是将茶盏重重地端到一边,没再拿来掷着泄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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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猪蹄子后面追妻火葬场哈哈哈
“皇上,下面孟大人还跪着呢。”觉察到皇帝的气消了些许,李即才出声提醒道。
孟镜真是感谢这位总管太监的八辈祖宗,皇帝“哦”了一声,这才想起她这个六品芝麻小官的存在。
“孟?”是一个疑问的语气。
“微臣孟镜。”孟镜赶紧说道。
“孟镜?”天子鹰眸一眯,总管李即敏感地觉察到皇帝语气里的不解。
他不动声se的看了一眼下面伏着的孟镜,猛然想起一回事来。
那还是年前秋试,当时还是翊王的皇帝亲自翻阅考生答卷,从被考官们剔除的几份试卷中挑出了一份亲自呈送到先帝的手中,力荐那位考生为金科一甲。他还依稀记得皇上曾夸那位考生敢言常人不敢言之事。
李即一惊,那位考生的名字,似乎正叫孟镜,难道
皇上看中的金科状元竟做了六品起居郎,换做以往,是万万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可去年赶巧,秋试初试之后,尚来不及举行殿试,先帝驾崩,皇上便在初试的众多考生中钦定了新科三甲。之后国丧孝期,也ch0u不开时间来任命这三甲,便一搁再搁。
此时在殿前看到这新科状元,如何能不诧异?也难怪连皇上也是微微一惊。
“嗯,退下吧。”出乎李即预料的是,皇帝并没有盘问什么,而是轻轻颔首。底下孟镜谢了恩,站起身来,退回到自己殿中一角的案前,伏案而坐。
从笔架上拿起笔来,蘸上石墨,展开起居册,墨水顺着笔尖在纸上凝成一个黑点,孟镜范了难。
不想自己新官上任便遇到这般棘手的事情,皇帝生气怒掷茶盏这件事是一定不能写进去的,否则自己当真是活腻了。可是不写进去,待他日后查看起来,又会不会责怪他这个起居郎不称职?
听方才皇帝的语气,倒希望官员在其位谋其政的。
写与不写都是错。
算了,与其顶着得罪皇帝的风险,倒不如敷衍写下,将这件事略过,即便他日后查起,顶多治她个办事不力,革职的处罚。
她到对这种结果乐见其成。
于是提笔便写,“上议政回g0ng,批阅奏折。”,将他发怒地事情隐没过去。
yan光似金箔般洒落殿中,一抹斜斜的暗影拓印在案上,孟镜抬眼,一身玄衣的天子正立在案前,将目光落在她方才落笔的册上。
忙搁下笔退到一旁,天子眉眼一抬,落到角落里躬身伏地的人身上。
当初见这孟镜行文流畅,文采斐然,又针砭时弊,句句直指朝廷弊病,料想应是一个颇有风骨的年轻人,不想竟是这般的与朝廷上那些点头哈腰只知拍马溜须的臣子们没什么不同。
失望和讥嘲自眼角划过,天子y沉着脸问,“为何不据实直书?”
一听着声音,便知是在气头上,却不知是为了那一桩事。
“身为皇上的起居郎,应为陛下分忧,微臣认为皇上是明君,无需人时时记录言行警戒。”孟镜将头埋地越发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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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
天子表情微凝,片刻,却又展唇一笑,“孟家,可是孟国公家的。”
孟镜的祖父,是跟着太祖打过江山的,只是孟镜的父亲不愿承袭荫封,在朝中任文职,过世的时候,官至刑部尚书。
“是。”孟镜提心吊胆,皇帝的思路她有些跟不上,“微臣父亲曾任刑部尚书。”
“原来如此。”天子颔首,语气温和了些,“平身吧。”
却原来自己是沾了祖父和父亲的光,天子才没发怒苛责。孟镜起身,心还没全然落下,又被天子一句轻描淡写的话提了起来。
“朕依稀记得去岁秋试,榜单上有你的名字。”天子弯腰,拾起案上起居册随意翻动了两页,然后扔回到案上,似突然想起询问了一句。
孟镜心里一抖。
这起居郎的职务是母亲托了舅舅好不容易才安排出来的空缺,特意让她补上,若答出漏洞,岂不害了舅舅?
孟镜不语。
天子挑眉,“为何不答?”
孟镜回神,小心翼翼地答道,“微臣不才确为去岁秋试一甲。”
她感受到天子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不过轻轻扫过,已让她心如擂鼓。
“如此,岂不屈才?”天子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天下之大,无论在朝在野都是天子臣民,更何况微臣常伴天子,不觉屈才。”孟镜y着头皮答道。按理说天子应不会知道母亲和舅舅之间的这层关系,一时不会联想到舅舅才对。
“金科状元为天子门生,我看,是谁敢不经朕的允准,随意调动。”天子声音微沉。
孟镜双腿一软,差点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好在天子并没有继续盘问什么,转身回到御案前,喝了一盏茶后,开始批阅奏折。
这位新帝异常勤勉,甚至免去了午睡时间,只在御书房用过午膳,便又宣召朝臣进g0ng议事。
孟镜倒有幸尝到了天子御赐的膳食,不过她心里藏着事情,草草吃了两口便罢。
直到天se渐晚,快到申时,她才跟天子告谢出g0ng。
沈长枫正在g0ng门外等她,见迎面走来的蓝袍少年垂头丧气,郁郁不振。
他皱眉,莫不是天子发了火,殃及池鱼?
“新官上任,如何?”长枫微微一笑,同孟镜上了马车,车轮辘辘,行驶在被夕yan折s成金se的屋脊的巷街之中。
孟镜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皇上发火了,责难你了?”长枫关切地看着她。
孟镜点头,接着又摇头,长枫哭笑不得的看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确实发火了,还掷了茶盏,倒没有责难我。”
如此这般,换成以往,少年定是兴致b0b0地冲他唏嘘,感叹自己走运没被牵连,今日却是一反常态萎靡不振,应是初次应对这种境况,难以招架。
“新帝登基,自是要立威的。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若是小错,皇上看在孟家的颜面上,也会宽恕你的。”长枫0了0他的头发,想要戏弄几句,又想这小子今日定然吓坏,倒只宽慰了几句。
二人正说着,只听身后马蹄阵阵,一人高呼道,“可是沈兄马车,孟镜可在里面?”
孟镜眼前一亮,登时坐不住了,这声音不是赵蔺么?赶紧掀开车帘探出头来,只见那缓缓驱马行在马车一侧,笑容明媚的少年,可不是赵蔺么?!
“你怎么在这儿?!”看到赵蔺,只觉得像雨后初霁的yan光般明媚。
赵蔺俯视下来,孟镜的脸巴掌大小,可怜巴巴地搭在窗口,帘子半掩着,一双眼睛流光溢彩灿若星辰。
“爷爷得了一柄剑,请孟爷爷鉴赏,远远的看见沈兄的马车,料想你应是同他一道,你下来,我载你。”赵蔺一勒缰绳,摆出一副等着的驾驶,也不怕孟镜回绝。
他还真是了解孟镜,沈长枫一惯温润端方,孟镜同他一起,多少受了拘束,不如同赵蔺一起自在。
孟镜回头看了看沈长枫,想了想还是说道,“既然赵蔺顺道去孟府,我便同他一起,免了表哥绕道的麻烦多谢表哥的照顾。”
长枫斜睨了帘外一眼,虽是隔着车帘,孟镜却觉得那一眼实实地落到了赵蔺身上。
“无事,你去吧。”长枫收回视线,淡淡道。
孟镜舒了一口气,跟长枫道别,然后撩开车帘下了跳下马车,马上的赵蔺朝她伸出手来,她将手递过去,赵蔺微微用力,将她拉上马去。
骑坐在赵蔺身后,孟镜抓住赵蔺的衣裳,赵蔺便笑,“我从未见过那个男人有你这么轻,手也细小细小的,将来可有那个姑娘敢嫁你?一个b自己还娇美的夫君?”
长枫坐在马车内,只听接着一声闷哼,前一刻还肆意笑着的赵蔺登时叫了一声,“啊,疼,疼疼。”
孟镜咬牙切齿,“再开这样的玩笑,我告诉赵爷爷去,看他不拿军棍子狠狠地招呼你。”
赵蔺连忙告饶,“我错了,为兄错了还不成?我跟你说,幸好你是个男儿,你若当时身为nv子,同我定下娃娃亲,我不是要被你欺负一辈子!”
“你还说?!”孟镜气了,又是一巴掌往他的脸上招呼过去,赵蔺狼狈掩面,“别,别打,要脸的。”
二人缓缓驱马离开,一路打打闹闹。长枫掀开车帘,只见前面马上赵蔺歪着头跟孟镜说着什么,孟镜又是恼了,往赵蔺的脑门儿上弹了个爆栗。
他这表弟,表面上与他亲厚,可最交心的,还是要数赵家那小子。
他看着二人的身影逐渐隐没在街角,天边晚霞也渐渐被黑暗所吞噬。他放下车帘,轻声吩咐小厮阿晋,“走吧。”
阿晋回头,察觉到长枫语气中的沮丧,却不敢询问,只驱赶马车,回府去了。
而同样郁闷的还有赵蔺,只因他玩笑说若孟镜真生作nv身,该是何等动人,同明月搂的震楼明月姑娘应是不遑多让。
孟镜便气了,任他如何哄都冷眼相待。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可是我完全没有贬低你的意思,我是说,你生了一副好皮囊啊。”赵蔺有些手足无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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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
孟镜冷冷一笑,憋得眼睛都红了,“你的意思是说,我这副好皮囊,便同京城中那些娇养在达官贵人府邸里的我是个男儿,你这般说,不是侮辱我么?!”
赵蔺目瞪口呆,他一向大大咧咧,孟镜是知道的,从前也不是没同他开过玩笑,从来没有那一日动过今日这么大的怒气。
“天地为证,我赵蔺若有这个意思,叫我日后战si沙场,不得全尸!”他连忙举手起誓,态度诚恳,也真有认错的意思。
“说什么?!你虽然可恶让我生气,却不想让你去si!”孟镜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什么气也消了,“不过,这话今后万万不能说了,传了出去我倒真的娶不到媳妇了,那不是遭人耻笑么?”
眼前是静卧在夜se下的孟府,赵蔺翻身下马,抬手去拉孟镜,孟镜咬牙,好似为了证明自己的男儿气概,一个旋身从马上跳了下来,冲着赵蔺扬了扬下巴,“如何?”
赵蔺揽住她的肩膀,朝府中走去,孟镜不动声se的地将他的手挪开,赵蔺展臂,又将她拖拽了过去,不允许她挣脱,“还在生气?”
“没有”孟镜泄气,不再反抗。
“若你真的娶不到媳妇”头顶的声音闷笑道,“那我也不娶,要遭耻笑,咱两一起?”
孟镜的心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不疼,却很悸动。她抬起头,少年的眼睛清澈如溪她突然想告诉他,她本nv儿,她是他的未婚妻可是,想到孟家,想到那个喜怒无常的皇帝,又将涌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胡说什么,你若不娶妻,赵爷爷头一个饶不了你。”孟镜垂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了。
“你今天”赵蔺弯腰,端详着孟镜垂着的小脸,“似乎很不开心,怎么?新官上任被为难了?”
“倒没有。”孟镜叹了口气,“你今日到北营如何?可有收获?”
“收获?”赵蔺煞有其事地说道,“北营中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儿,有什么收获的,改天带你去明月楼逛逛,包你大开眼界。”
孟镜耸拉下眼皮,得了,满脑子的不正经。
孟镜本想同赵蔺分道,自己先会梅苑跟母亲请安,可赵蔺这厮不由分说地将他拖拽了出去,将那柄剑从腰间取下扔给路过的小厮,“把剑交给孟爷爷,你家少爷我带走了!”
“g什么?!”孟镜试图把手从赵蔺的魔爪中挣脱出来,赵蔺g脆将她扛在肩上横放在马上,纵马飞奔在街道上。
马儿一上一下地顶着孟镜的胃,这样倒立着的姿势让她晕晕乎乎眼冒金星。
“赵蔺!”孟镜一拳头打在赵蔺的腿上,像是蚂蚁咬了一口似的,“你这个疯子!”
赵蔺哈哈一笑,一手将她扶起来,坐到自己的身前,双手抓着缰绳将她困在自己的怀里,“有没有觉得这样不管不顾的在大街上纵马是一件很开怀的事情?”
孟镜气喘吁吁双目喷火地瞪着他,“我开怀你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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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留言,求珠珠。
赵蔺竟然真的带他去了明月楼,站在明月楼外,孟镜直想打爆他的狗头。
孟镜想走,却被赵蔺不由分说地拖拽了进去,一个老妈子并几个衣着暴露的姑娘立时迎了上来,花枝招展,脂粉味儿扑面而来。
孟镜ch0u出被姑娘挽住的手臂,挽住口鼻打了个喷嚏,拽住赵蔺的衣袖往外拖。
“哎,既然来了,我一定得带你见见明月。”赵蔺一拂袖,又将她拖了回来,环视一周,并没有瞅见明月的身影,遂拽着孟镜的手腕问老鸨,“明月呢?让她出来。”
老鸨一眼认出孟镜身上来不及换下的官服,虽是六品,但身边的公子却是衣着不凡,非富即贵,不敢敷衍,于是如实解释道,“不巧今夜明月被人包了场,公子您看您是改日再来还是找我楼里的其他姑娘?”
赵蔺“嘶”了一声,拽着孟镜就往楼上走去,“我倒要看看是那位仁兄这样大的手笔?”
老鸨一听不对,赶紧追了上去,又不敢拦在这气势汹汹的客人前面,急地直跺脚,“公子,公子你不能y闯”
赵蔺哪里肯听,伸手一拂将那老鸨推开,孟镜想拦已然晚了,赵蔺“碰”地一声将那紧闭的门一脚踹开。
老鸨,孟镜,自己周围围着的姑娘们惊呆了。
倒不是因为房间内有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发生,只是只是那房内四人,两人对桌而坐的是p客同赵蔺口中的明月,另外站着的两人是什么道理?
旁观者?观摩学习的?
这画风怎么看怎么可怕。
可是更加让孟镜惊出一声冷汗的是,那站着的一种一人闻声回头,看着甚是面熟,褪去一身总管服饰,穿着小厮的打扮竟也惟妙惟肖。
孟镜倒退了一步,总管李即都在这里,那么那么那个坐着的,背对着门口的p客是皇帝?!
天。
作为起居郎发现天子公然pia0j,她该怎么办?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她想拔腿跑掉,但为时已晚,因为那一身玄se衣袍的p客已经转过头来,将她拉着赵蔺的手准备逃跑的姿势尽收眼底。
赵蔺也是直接愣在了原地,那个包了明月的大手笔的恩客,是皇帝?
几人大眼瞪小眼。
萧翊眸se一深,那身着蓝se官服,试图将身子缩到赵蔺身后的,可不是他的新任起居郎么?
“李即。”萧翊g了g唇,“请赵,孟两位公子进来。”
“是,主子。”李即躬身,并不称萧翊皇上,改称主子,倒不想身份暴露。
李即退到门口,冲门内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赵公子,孟公子,请吧。”
说着,顺便将门口围着的看热闹的姑娘们谴走。
逃走的计划泡汤,孟镜无奈,耸拉着眼皮y起头皮同赵蔺踏进门内,身后李即将门掩上。
“孟公子,看来你甚有闲情,竟是等不及回府更衣便穿着着官服来这明月楼寻欢作乐了。”萧翊端起茶杯不动声se地抿了一口茶。
朝廷官员同天子抢妓,传扬出去,该是百姓们多大的谈资?
孟镜苍青着一张小脸,躬身一拜,“拜见公子。”
萧翊“嗯”了一声,将目光落到赵蔺身上,赵蔺挠了挠脑袋,嘿嘿一笑,“表哥,您怎么在这儿?我们就来瞅瞅,没别的意思,现下就走。”
语罢拉了拉孟镜,脚下抹油,准备开溜。
“站住。”萧翊声音y恻恻的传过来,“不知姑母近来可好,她可知道你不务正业来这明月楼?”
赵蔺一僵,他虽是赵老侯爷的乖孙,有赵老侯爷罩着整日在上京城中横行,没人敢惹他,但却唯独怕他的母亲,清宴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