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栀涵的家位於住宅区,是聿泉年轻时赚钱买下的透天厝,而因为爷爷的遗愿,聿泉一家五口和其哥哥关毅一家子一起住,那一家四口住一、二楼,而栀涵一家子则住在三楼,四楼则打造成公妈厅,供奉着祖师公等神明和自家祖先。
每逢忌日或是生辰,在家的人总会忙上忙下,在一楼的厨房煮好饭菜,接着由孩子们端上四楼,五个孩子对拜拜时爬上爬下端菜感到厌烦,之後便自己想了一套接力的方式「运送」饭菜。
「下来端菜了!」伯母郭萍的声音从一楼传来,堂姊关梓便走上三楼,叫上关栀涵三姊妹一起下楼。
「哥哥呢?」芷熙饱满的小脸充满疑惑。
「哥哥昨天很晚睡,叫都叫不醒,我们端吧!」关梓匆忙地解释,没注意到栀涵像是想起什麽似地眉头深锁。
晚睡?是去做了什麽事?
房间天花板上的星星、月亮形状的萤光贴纸此刻正闪闪发光,书桌附加的书柜上摆着旧式的移动音响,此刻刚播完床边故事,小小的萤幕上显示着最後一则故事的编号。
五坪大的房间里住着两个nv孩,此刻正分别在上下舖熟睡着,栀涵睡在上铺,呼x1平稳,看似做了个好梦。
半晌,房门轻轻地被打开了,nv孩们的爸妈探头进来,看见nv儿们睡得安稳,便又关上门回自己房间。
几十分钟後,nv孩们的房门又被打开了,木制房门传来吱呀声响,开门的人熟练地稍微出力提起房门,减少木门发出的声响。
关桓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他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小小的房间里光是书桌和床就占去了大半空间,加上一个大型的木制衣柜後,成年人在里头连走动都有些困难。
关桓看着下铺熟睡的nv孩沉思了一会儿,避开了正在旋转的电风扇,手稳稳地抓着木床旁架设的梯子,毫无声响地爬进上铺,接着坐在栀涵的床边,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像在看一件从未见过的珍宝,几分钟後,他开口以气音道:「小涵!小涵!」
栀涵眼皮颤动了几下,没睁开眼。
关桓不si心地继续喊她,甚至伸手摇摇她的手臂。
栀涵被吵得翻了个身,不情愿地撑开眼皮,小手r0ur0u自己还有些模糊的眼睛後,她看清了坐在床边的少年,惊讶道:「哥哥!你怎麽在这里?」
关桓看着她微笑:「我睡不着,我们来玩吧!」
「可是我想睡觉。」栀涵被那微笑吓得身子一僵,她看过很多武侠电影,知道在那个世界里的自己若是动弹不得,有可能是被点了x,然而她清楚知道自己僵住的身t是心理的恐惧所致,是解不开的x。
她抓起枕边的小狗玩偶,看着小狗的塑胶眼睛,企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彷佛在小狗黑得如一潭w水的眼睛里能找到洗净恐惧的方法。
见到栀涵连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关桓又道:「一下子就好了。」
「你为什麽会睡不着?」栀涵将手中的小狗玩偶举得高,双眸望着它肚子部分的白毛。
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颤抖着,像笼子里准备被拔毛的安哥拉兔子。
「因为你不在我旁边啊!」关桓将pgu往床上挪了挪,动作自在如一切理所当然。
栀涵见两人的距离缩短吓得眼泪差点掉出来,她x1口气,把未出的眼泪吞回去,并佯装镇定地放下小狗玩偶,将它紧紧地抱在x前:「我真的很想睡觉,你不要在这里吵我,我不想玩。」
语毕,栀涵闭上眼。
关桓没有说什麽,多看几眼栀涵後,他又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
发现关桓已离开,栀涵睁开眼,逃命似地爬下床去将房门上锁後,又跑回床上,躲进棉被里,积蓄已久的恐惧化作眼泪,浸sh了枕头和床单,就这样哭着哭着,她睡着了。
「小涵!小晴!起床啦!吃早餐了!」栀涵的妈妈一早就来栀涵的房间,伸手开门却发现门上锁,她疑惑地找来钥匙,一开门便见到自己一对nv儿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连忙摇醒她们。
梳洗过後,栀涵咬着妈妈递给她的面包,无jg打采地吃着。
「小涵,你的房门怎麽锁起来了?」子懿一脸关切地问道。
栀涵嚼着面包,听到妈妈的话,她顿了顿,看着爸妈疑惑的眼神,她慢吞吞地开口:「因为昨天、前天、大前天的半夜,哥哥都会来房间,然後坐到我床上。」
其实还有大大前天和大大大前天,但她不敢再去回想到底是什麽时候开始的,深怕想起一些不该想起的事。
「那他有做什麽事吗?」子懿又开口,夫妻俩脸上充满着困惑。
栀涵摇摇头,继续吃着面包。
「那以後你们就把门锁着吧。」聿泉说完後看了妻子一眼。
栀涵点点头,吃完面包後开始喝装在塑胶袋里的牛n。
那天晚上,子懿开车去接聿泉下班,在车上,栀涵装睡,听到爸妈在讨论该怎麽处理关桓跑进她们房间的事,他们说得很小声,但她却听得很清楚,爸妈说了这件事要是让伯父和伯母知道的话,关桓一定会被打si的,讨论最後的结果是让栀涵锁上房门。
栀涵有些绝望,也许身为nv孩本就该学会如何保护自己。
那年,栀涵国小三年级。
「小涵!」关梓的声音将沉思的栀涵拉回现实:「这个很烫,要小心!」
关梓端了一盘刚煮好、汤汁极多的菜肴,小心翼翼地嚷栀涵端给下一个人,她领着三姊妹,四个人接力将饭菜运上楼,由於少了一个人,四人得走的路程便长了一些,但四个nv孩子也没说什麽,关梓也因为疼妹妹们,自己多走了一段路。
待所有饭菜都运上楼,关梓开始布置供品,苡晴和芷熙帮忙擦桌子,而栀涵跟着关梓,做那些对方吩咐的一切琐事。
栀涵一直很佩服关梓,每次拜拜的时候关梓都知道怎麽摆放饭菜供品──饼乾得先拆开一包、水果得先洗过、盘子、杯子和筷子的数量得算好、筷子得放杯子的右边……
相较於只会读书的哥哥,栀涵觉得关梓厉害多了。
一切布置妥当後,郭萍和子懿也刚好收拾完一楼的厨房,两人上了四楼,途中顺道叫醒还在熟睡的关桓。
聿泉则是在子懿进房唤他後跟着上楼。
栀涵小时候一直觉得,自己活在一个nv人主导的家庭,家里的事一律由nv人处理,nv孩子在这家的地位极高,然而,在教育与nvx主义的薰陶下活了十几年的栀涵知道,一切不是这麽回事。
自古以来,男主外nv主内、重男轻nv等观念一直深存於华人文化,是一道挣不开的枷锁,对在外打拼的男人来说,工作、读书、压力大都是极度适合用来束缚并使唤nv子的工具。
男人们总认为nv人就该在家顾小孩,该处理家里一切琐事,那是她们的责任也是义务,nv人也将这种观念视为理所当然,就像长年黏在教室地板上的黑se口香糖,得费好大一番力气才能将其铲除,甚至因为不易察觉而没有根除的可能。
关毅是最後一个上楼的,待他上楼後,郭萍早已点好香,关梓负责将香递给大家。
如同往常祭拜一样,关毅带头念了一串祈求事业顺利、身t健康的祈福文,大家安静地听着,偶尔提一下香,栀涵则是盯着线香燃烧出的烟直看,耳里听着站在身後的妈妈用极小的音量念着和伯父不一样的祈福文。
掷筊是拜拜後吃饭前的工作,在栀涵的记忆里,这是一个请求允许的过程。
掷筊的工作一向都是由郭萍来执行。
啪啦──
,大家纷纷出面或谴责、或抱怨、或述说自己的经验,某些文章被大量转发,某些人遭受攻击,大家无不成为键盘手,喀哒喀哒地发表自己的看法,甚至在不自觉的情况下以无感的文字留言中伤他人。
而现在,又有几个人记得那位nv作家呢?
栀涵闭上眼并深x1一口气,可幼稚园时期的画面却毫不留情的冲进脑海。
栀涵读的幼稚园很特别,里面充满身障的孩子,栀涵所在的班级是唯一的正常班,除了平时的一些画画、玩耍、学习外,他们多了一个机会学习如何照顾别人。
栀涵记得那是一个温暖的午後,记得那位老师叫小草,是她在那间幼稚园里最喜欢的老师,每个礼拜总有那麽一天,那麽一个时候,老师会坐在教室里的木头地板,小朋友们会围着她,一双双渴望学习的眼睛总睁得大大的。
「今天老师要教你们怎麽保护自己!」小草老师微笑,坚定的眼神看着那群坐在自己前方的小朋友。
「如果有人0你,让你觉得不舒服的话,要大声说不。」
「不!」有几个小朋友立刻嘻嘻哈哈地大喊,有几个0了一下隔壁同学的手臂或脚,被0的同学也立刻大喊不,大家玩得不亦乐乎。
「有些地方……」当老师再度出声,小朋友们便很快地安静下来。
「不论是谁都不能乱碰我们泳衣遮住的地方。」似乎觉得刚才小朋友们的举动不够庄重,老师接着补充:「被碰了一定要很严肃地说不。」
看着小朋友们依旧带着嬉闹的眼神,小草老师决定找个人来示范。
她面向坐在自己隔壁的栀涵,修长的手指抚上对方纤细的手臂,接着轻柔地抓着:「如果今天你这样被0,你该说什麽?」
「不要。」栀涵看着老师的动作,乖巧地回答,语气里没有一丝严厉,反而有撒娇意味。
「……」小草老师心有无奈却也不敢表现在脸上,只能有耐心地道:「要再凶一点,像这样……」她表情转为严肃,拧着眉看着对方:「不要碰我!」
栀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老师又接着道:「必要时,为了保护自己也能把对方的手打掉。」
看着栀涵的表情,老师决定再试一次,这次她伸手抓了栀涵的脚踝:「这样你要怎麽办呢?」
只见她迟疑了一下,用软绵绵的语气小声地说了不要,又轻轻地将老师的手拨开。
「你这样太温柔啦。」小草老师无奈地笑了笑。
栀涵见老师笑,自己也跟着嘿嘿笑,表面上似是不懂老师在谈一件严肃的事,实际上,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也许她早被母亲时常挂在嘴边的那句──「什麽叫不要。」给定了型,拒绝长辈这件事她早已做不到,又或者,单纯在这方面,她做不到。
那年,栀涵幼稚园大班。
原本平静的双眼再次睁开时已充满怒火和少许的悲痛,栀涵开启word的画面,似乎想起了什麽,喀哒喀哒地打起字来。
文字,总能唤起一些意识。
栀涵家除了下雨天漏水外,也渐渐地出现其他问题,其中最严重的莫过於白蚁,栀涵房间里的床铺、书桌皆为木制,白蚁的问题自然产生不小影响,牠们慢慢地啃食掉书桌,书柜上的书也无一幸免。
喀喀喀──喀喀喀──
栀涵和苡晴在房里时总会听到这种声音,从书桌到书柜上的书,最後来到床铺,更糟的是,房间与房外的木板隔层也传来喀喀声,两人在察看床铺的状况後也只能忽略那已悬了一半的床板,继续怀着恐惧入睡,连翻身都得格外小心。
「又有白蚁了!」栀涵站在父母的房门口惊恐道。
聿泉在清理白蚁几次後也逐渐不耐烦,後来栀涵和苡晴发现那些可怕的白se小点时,拿着sh纸巾到她们房间清理的已不再是聿泉,是子懿,而聿泉则一如往常,洗完澡後打赤膊,悠哉地坐在床上看电视。
也许吧,关家的男人一向不碰家事,有时栀涵望着子懿那跪在地上、弯腰清理白蚁的背影,觉得她像神力nv超人一样伟大,保护得了自己的一向是母亲,而不是父亲,怪不得母亲总ai对外宣称自己养了三个nv儿外加一个儿子,在栀涵看来,这种形容再合适不过了。
栀涵大二下学期时,因再也受不了白蚁的侵袭和活动范围的狭窄,又正好子懿的友人有房子想出租,母nv四人搬出了原本的房子,住进一间b原来宽敞许多的租屋。
为此,栀涵家还闹了小革命,聿泉极度反对离开原本的房子,甚至跟子懿冷战,但换来的结果是三个nv儿都不理自家老爸,最後子懿以租屋离栀涵的打工地点较近为由说服他,母nv四人搬离老旧不堪的房子,偶尔聿泉也会到租屋处过夜。
租屋宽敞,租金自然也高,这对栀涵家造成不小的经济压力。
除了聿泉被公司裁员後又复职,薪水降低许多外,近年来因为经济不景气,子懿经营的餐厅生意不佳,营收都成了负数,栀涵不解子懿为何要继续做赔钱生意,问了也只得到子懿微带怒气的答覆:「我们投了这麽多钱在这间店,说收就收?那些钱怎麽办?」
渐渐地,栀涵便对子懿时常哀号餐厅生意不好的举动免疫了,甚至遗忘子懿正在做赔钱生意,只是偶尔,有那麽一个片刻,栀涵会想起自己家中的处境。
「小涵,明天店里要交货款,你那里能不能先拿一点钱出来?」
「……我现在身上没钱,明天早上去领。」
「谢谢啦,周末结帐後就还你。」
这句话,栀涵早已听了不下百遍,就像录音带,每当需要用钱时,子懿就拿着录音带播一次,而播放的那句话一向是个无法实现的承诺。
「那你顺便帮我缴一下钱。」子懿将帐单和纸钞塞进栀涵手里,用气音道:「别让爸爸看到。」
栀涵捏着帐单,没有说话,脑子里只想起去年爸妈结婚纪念日的事件。
子懿对於过节一向十分热衷,一家大小的国历生日、农历生日记得清清楚楚,再外加父亲节与结婚纪念日,每每到了节日,子懿总喜欢全家人一起出门,就算不出门,在家一起吃顿饭也是挺好。
於子懿而言,一家人就该时常待在一起,nv儿们大学在家附近也正得她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