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有劳各位了。”她抬起一张泪水涟涟的脸,“我有一法,可以治好飞鸿姐姐,但是需要一刻钟,不能被任何人打扰。在我救治白师姐期间,劳烦诸位全力为我与师姐护法。”
妖族环伺,本就危机四伏,而妖皇也不知何时会将林宝婺斩于剑下,连白飞鸿与掌门这样的高手都折在他的手中,任何人都能想见,这样强大的妖魔,绝非他们这样的普通修士可以匹敌的。
她所索要的承诺,无疑非常危险,甚至要他们用性命去填。
然而在场的诸人,没有一个人面有惧色。
他们挺直了身板,双手抱剑,肃容应诺。
“多谢。”
常晏晏再度深深地行了一礼,在长发的阴影里微微地笑了一下。
果然,一切都如她所愿。
她太了解这些人了。
他们都是正直的人,所以,一定会选她绝不会选的路。
“还是我来罢,飞鸿姐姐暂时还离不得回春诀。”
常晏晏站直身体,从年轻弟子手中接过了白飞鸿,回春诀一刻不停地运转着,修复着白飞鸿胸前致命的伤口。
在白衣女子偎依进她的怀抱时,常晏晏极轻地颤抖了一下。
她终究还是抬起手来,抚上了那张破碎的脸庞,缓缓地、缓缓地拭去了那张脸冻结的血痕。
“我会医好你的,飞鸿姐姐。”
她轻声说。
……
……
……
待众人帮忙将白飞鸿搬运到一处临近的洞府,又结好阵法之后,常晏晏便将其他人都赶去外间护法,自己独自留在洞府之内,在一片寂静之中,她伏在床沿,用指尖捻着白飞鸿的长发,静静看着她的脸。
在常晏晏的印象中,似乎很少见到白飞鸿这样静静躺着的样子。
她记忆里的飞鸿姐姐,总是忙忙碌碌,东奔西走。
小时候是为了修行,大了是为了卫道,再后来,是为了寻觅能救治希夷的草药,以及去其他地方救什么人、赴什么约。常晏晏几乎没有见过她有休息的时刻,总是在为了旁人奔走。
只有像这样受了伤的时候,她才会短暂地休息一下。
但白飞鸿自己的回春诀也修炼得很好,再不济还有师父在,所以,她就算受了伤,也不会有常晏晏出手相救的时候。
这还是常晏晏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白飞鸿,也是她第一次医治她。
“你知道吗,飞鸿姐姐?”
常晏晏挽着她的长发,对昏迷的人喃喃自语起来。
“其实我原本的名字不是这个,是‘燕燕’还是‘艳艳’,我已经记不清了。”
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孩,普通的在山野长大,普通的在大灾之年被父母卖了,卖给了路过的魔修,换了一斗米。
那斗米有没有养活爹娘和弟弟?她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活下来?她也不知道。她只记得娘在她被带走之前,将省下来的最后一块饼子哭着塞进她嘴里,让她听话,让她好好做工。
那块饼子实在放了太久,干得像石块一样,锋利的边角划破了她嘴巴里面的肉,所以她不记得饼子的味道,只记得,那块饼是带着血腥味的。
“然后我就被那个魔修带去了三圣教……”她说着,又笑了一下,“魔窟里的日子,其实我大多已经不记得了……因为太痛了。”
真的很痛。
在植入蝶蛊之前,三圣教要先对祭品进行甄选,挑出谁是最适合“侍奉蝶神”的孩子。
甄选的方式很简单——能从蛊虫堆里活下来的,就是有资质的。
“除了我以外,还有好几个孩子也很适合。”常晏晏依旧在笑,眼睛却是死的,“但我实在痛怕了,也饿怕了。所以,我做了一些手脚。”
她的目光凝在虚空中的某个点上,一瞬也不瞬。
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黑暗的魔窟,看到了自己将蛊毒抹在其他人碗沿的模样。
那时候,她到底有没有哭,又有没有发抖?
大抵是没有,不然,她现在为什么还能笑呢?
“而后我发现,大家都做了一样的事。”她轻声道,“除了我,每一个人,都在对方的吃食饮水里下了毒。”
在那样的魔窟里,人会如此轻易地变成鬼。
“也许我真的最适合做蛊毒的容器。”常晏晏又笑了,下意识收回手,抚上自己的右肩,“因为最后,也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了。”
到底是她下的毒最烈,还是她的天资最好?亦或者说,是因为她最狠毒?
无论是何缘故,结果都只有一个。
那就是她活下来了,成为了三圣教的圣女。
“那个时候,巫真大人……阴魔就已经是三圣教的教主了。”她垂下眼帘,“常晏晏这个名字,也是她给我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