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收不回来了。即使是这样,你确定你要听吗?你确定你能承受住吗?”闻叙的语速很慢,生怕闻钦听不懂,垂头用食指g住她的手指,“你可不可以不要害怕我?”
“我有什么好怕的。”闻钦反常地没有甩开。
闻叙长呼一口气说:“对不起这么多年我的陪伴让你感到困扰、对不起这么多年让你一直生活在仇怨当中,最对不起的是在我要离开的前夕和你坦白———”他的视线终于不再闪躲着她,与她对视,郑重地说,“我ai你。”
ai是一个巨大的迷g0ng,路线时而曲折时而简单,它们既会平行也会相交,有不同的出口也有si路。在不知就里的情况下,每个人都在迷g0ng里徘徊。
闻叙总觉得他的迷g0ng是区别于其他人的混乱。他站在两条路线的交汇口,左边是亲情、右边是ai情;左边是康庄大道、右边是羊肠小道。明明最好的选项就摆在他眼前,他却犹豫不决。
无数次闻叙感谢过闻黎赐予他一个可ai的妹妹,从小到大,他从不羞于炫耀闻钦是她的妹妹。感知到自己感情后,他才明白小时候的举止有多么可笑。
当虚伪的谎言被揭穿,闻叙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那些小心思。他私以为可以用家人的身份当他的护身符,然后他的所有行径都会变得合理起来,不过都是掩耳盗铃罢了。
自私的他连带着他的ai都见不得光。
可是咳嗽无法掩盖,ai也无法隐藏。
“我本想带着我的感情一走了之,是我高估了我的控制力。你说得对,我的确是个自私的小人。即使我会和你说,你不用回复我,但我仍然会卑微地祈祷你的回应;即使我知道这会给你带来不小的困扰,但我仍然讲出了这句极具负担的话。对不起,私自把我这份变质的ai传递给你,让你同我一起承担。”
忽然他停下来了,闻钦仍然直视着他,但他只是温柔地抚上她的脸颊,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小骗子,明明说好了不怕的。算了,你就当我喝醉了说胡话。晚上回去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通通忘记,我还是哥哥,好不好?”
闻叙本想刨开自己的内心,让闻钦看个透彻,但他忽略了闻钦可能根本不愿接受,然后他看到了闻钦的模样,勇气瞬间消失。
他所引以为傲的血缘终究还是背叛了他,血缘任x地把她们连接在一起,却又在道德层面上极力阻止她们在一起,没有东西b它更不讲道理。
瞬间无力感、落败感占据了他的心头,最终都化为心疼闻钦的酸涩感。
温热的指腹在她的脸颊上摩挲,泪水被抹匀,闻钦才意识到她哭了。
要戳穿闻叙的是她,要把这段扭曲的感情摆在面上的还是她,但是她还是哭了,就连她自己也不明白泪水为何而流。她受困于si胡同里太久了,早已忘记自己也是因为缺乏ai而一头扎进迷g0ng之中。
即使闻钦已经猜想到了闻叙的心意,但亲耳听到时,她还是懵了。
与她水火不容的哥哥怎么可以给她告白。
ai对于闻钦来说是个陌生的词汇,她没有拥有过ai。她的认知中长辈不ai她,只把她当作闻叙的参照物;母父不ai她,方怀远和闻黎只ai着彼此;她自己也不ai自己,她无数次唾弃自己执拗、拧巴的x格,她理所当然认为闻叙肯定也不ai她,没人会ai上自己的对头。
而现在,闻叙亲口推翻了她的认知,他告诉她,他ai她,是建立在亲情上更复杂的ai。可她。今年也就是第三年,前段时间歼灭了一个贩卖人口的小团伙,正式授予她少校的军衔。
放眼全部联盟军团,闻钦如此迅速的晋升之路也是少之又少,一时间她风光无限。
“没想到小钦会b你哥更争气。”二伯这话说得气氛霎时冷下来。
“好好的日子,提他做什么。”大伯瞥了二伯一眼,转眼笑着对闻钦,“来,大伯敬你一杯,祝你节节高升。”
闻钦不由得在心里嗤笑,大伯变脸的速度堪b星际列车,四年前的他把闻叙捧为闻家的栋梁,而今天的他对于闻叙闭口不谈。她和闻叙就像商品一样,被冠以高价的才能入得了他的法眼,得到他的认可。
“谢谢大伯。”闻钦握着酒杯的指尖泛白,牢牢扒在杯壁上。
没有了闻叙的存在,所有的剧情都如闻钦想象般进行,彼时渴望的称赞、期盼的目光全都落到了她身上,前所未有的畅快围绕着她。
没有他的日子,她真的顶替了他,成为了长辈口中的骄傲。
难得的休假日,闻钦就浪费在了早已听腻的长辈们的交口称赞中,但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又一次在心里肯定自己,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是无数个深夜,闻钦躺在床上,会幻想这一切是不是一场梦,梦醒了,或许他就会回来,再次夺走她的一切。
结束了宴会,闻钦回了趟家,毕竟也很久没过母父了。方怀远两年前提前退役了,说自己身t吃不消,在闻钦看来,他只是舍不得闻黎独守空房。
“母亲,父亲。”闻钦微微鞠躬。
“快过来坐,我们又不是你的上级,没必要这么客气。”闻黎招招手,指着自己旁边的空位。
闻钦并没有坐过去,选了一个距离不远不近的单人沙发,她挺直背脊,这是她长久以来的习惯。
“在军队会不会累啊,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让家佣去做。”
“不会,没有,不用了。”闻钦颔首,“看见你们身t健康,我便安心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房休息了,明天还得返回军队。”
闻黎张张嘴巴,还想着说些什么,只能看见闻钦离去的背影,她叹了口气。
旁边的方怀远搂上她的肩膀,安慰道:“难得的休假让她好好休息吧。”
回到房间的闻钦,立刻垮下肩膀,站在窗户前放松自己。秋千孤零零地立在草坪上,她移开视线,侧眸望见纯白的绣球花挤在一起,就像夏日骤雨来前形成的浓积云,好看但单调。机器人也会偷懒吗?亏她叨念了好久花团锦簇的绣球花,她有些失望地关上窗户,准备关灯睡觉。
翌日,闻钦本准备和母父一同用过早饭再返回军队的,等她进食完毕,也没见到俩人从楼上下来,许是还在睡觉,她没有再等下去。
【程尚:有任务,速回。】
休假还有半天才结束,又临时接到任务,三年以来,这种事时常发生,闻钦有时候觉得她不是在当军人,而是在当机器人,上头给她颁发指令,她就要严格执行。
有些不耐烦地关上光脑,她却也没有再留念,即刻坐着飞行器返程。刚落地,就看见程尚守在基地门口,候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闻钦进入第八军团后的一个月,程尚就被调过来了。这些年她一路晋升,他便一直作为她的副队,陪伴在她身边。军团里的熟人也不止程尚一个,还有之前的同桌陈宁也在,有熟人在身边,她的军队生活也就没那么枯燥乏味了。
程尚走在她身后,大约距离了半步的距离,向她禀报情况:“距上级通报是一群星际强盗看上了3422星近期挖掘的鎏金矿,被当地警方发现后,就绑架了周遭的市民作为要挟,双方现在僵持不下。具t人数还未得到确认,有些棘手。”
“知道了。”闻钦面无表情地回复,随后走向办公室。
半小时后,数架星舰停在广场上,闻钦和程尚身着一身黑se的作战衣登上尾端的星舰,她们作为本次行动的主指挥和副指挥,主要在后方部署战略,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是不需要她们出手的。
抵达3422星边陲时,已到深夜,鎏金矿的位置位于东南角,闻钦跟随大部队降落在西北边境安营扎寨,她安排了另外一只jg英小队从东南角的背后包围。
“先在这驻扎吧,派先遣小队去探察一下情况再作安排。”闻钦指着悬浮屏上的军事地图,转头对大家说。
“收到。”
第一次作战会议很快就结束了,闻钦没有第一时间离开会议室,她的目光在悬浮屏上凝视了许久,直到眼睛酸痛,她闭上眼睛,后仰在椅子上r0u着眼睛。
“休息会儿吧。”是程尚的声音。
“这才刚开始。”闻钦睁开眼睛,“晋升之后,上头有好多双眼睛盯着,我必须将群众毫发无伤地救出来。”
来到这个星球才发现此星地形复杂,鎏金矿刚好藏在山岩之中,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段。闻钦是可以使用强制手段,但人质的安全无法得到保障,她可不相信那群星际强盗会和她玩怀柔战术,一时间竟束手束脚。
升上少校后,闻钦也是第一次执行如此严峻的任务,肩上的两杠一星压得她有些喘不上气。
“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
闻钦盯着天花板上的军绿se花纹,不知在想些什么,低声呢喃:“这是我该承受的。”
随即她站起身,朝身后挥挥手:“休息去了,你也早点睡。”
她们是配合默契的搭档,也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闻钦忽然开窍,察觉到这份友情有变异的迹象。她支支吾吾地询问陈宁,有没有察觉到程尚异样的感情,她生怕是自己误会了,闹个大乌龙。
结果陈宁打趣她,整个军队估计只有她还在怀疑程尚对她的感情。
自那以后,闻钦开始躲着程尚,减少和他的接触。她给不了程尚想要的,只能选择逃避。后来是程尚堵着她,一脸严肃地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顿口无言,只记得他说的那句话。
“我甚至还没和你表达心意,你就开始躲着我了,这对我也太不公平了吧。起码在我主动告白之前,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
闻钦再没有明目张胆地躲着他,只是相处时,脑子总会想,明明知道他的心意,还把他当朋友相处,她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正是因为她敏感的x格,生怕自己伤害到程尚,可转念一想,追求是他单方面发起的,她又为什么要对拒绝他的行为感到愧疚。她就站在理智和感x的界限来回拉扯,一旦偏向哪边,另一边就会对她发起讨伐。
看来无论是哪种感情,她都处理得一团糟。在厘清它们的思路没有形成之前,她只能选择逃避。
她缺少的不是ai,她只是缺少一个带领她走出si胡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