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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楼里见天下。

谁说的已无从查考,却不碍其传诵。春风楼的明亮,映照吕国的盛世繁华;所处之锦城发展蓬b0,亦是皇城西京外最耀眼的存在。烟花之地,却与国运相连,四方人们皆yu一睹里头光景,楼里留足印,标志自己於盛世里的来过。

仲夏之月,夏宴之时。所谓夏宴,乃春风楼年度盛会,歌姬舞娘轮番登场献宝;轻纱下曼妙身姿配以天籁之音,五感满足,如尝甘露。是故,即便只可远观,人们依然趋之若鹜,一席难求;席上台下坐的皆是达官贵人,要不富甲一方,要不身份尊贵。

苏成流的本来不足为奇。

锦城的繁荣甚或b皇城西京尤甚,归因多条命脉般的经济链源自於此。苏盐乃其一,家族世代从商,与皇室及多个大官关系千丝万缕。苏成流是苏家大房的单传嫡子,父亲乃现任家主,他也就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拥这样的家世,苏成流在锦城自是能呼风唤雨,身边朋辈不是官员便是其他商贾子弟,在上流圈子里是无法忽视的存在。而对锦城的百姓来说,他除了是能左右平民生活的商人,也是有名的恶少,典型的纨絝子弟;其风流成x传遍锦城,城里多不胜数的shengsegsu0总见其踪影。

虽说,春风楼的姑娘卖艺不卖身,满足不了苏成流的r0u慾,却还是系着他的心,邀得其人不时光顾。是以,夏宴席上有其身影是肯定的事;奇在,他身边带着个外邦人。

与苏成流的一身华丽相b,来人穿的甚是朴素;一身素净宽袍,妥实包裹身t,脖子以下只露出双手。白晢得看来弱不禁风的脸上是一双碧绿眼睛、高挺鼻梁、薄薄嘴唇;说不上美yan却g人视线的容貌。微鬈的长发束起,鬓边髻後有散发飘逸於风里,与吕国一丝不苟的绾发差异甚大。吕国衣饰jg致巧究、作风华丽,有能力在春风楼里消遣的穿的自然更为yan丽明亮;来人这般打扮,甚至不如其他宾客身边的侍从。

而且,来人是个nv的。

「苏公子。」一位容颜俊俏、温文儒雅的白衣男子来到二人跟前,微笑作揖,「沈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今夕夏宴,你哥儿们能给咱俩留位置,我不还得多谢你呢。」

「苏公子这麽说就折煞沈某了。」沈慕白脸上的笑容不动分毫,手里纸扇稍稍挥动,「春风楼刚开业时门可罗雀,要不是得苏公子捧场,哪能苟存至今?沈某可不能忘本。此番已让人备好楼上厢房,沈某带苏公子??」

「不要厢房。就这。」

沈慕白稍顿,脸上笑意有了偏差。

他一直注意着苏成流脸上的一切,其笑容後的紧张、眼里的不安都没逃过沈慕白的双眼;他流於自然瞥看其身边这外邦nv子时,其笑容亦有一闪即过的似是而非,多少带点怯慌。

nv子的眼里倒是没半分畏惧。

吕国民风自由奔放,屡有打破传统旧习之事;纵有诸多封建礼教管束,当今nv子也多有接受教育,能与各方文人打交道。nv子的权益受律法保障,理论上已不再从属於男子;去年开始便有nv子报考科举,nv子入朝为官之期恐怕不远。吕国nv子能自由走动,投入探索,参与不同活动;话本里nv扮男装出入烟花之地的故事,实在亦出现在现实里。

以nv子装扮出入青楼作客,却是闻所未闻。

「沈慕白。不会因为我带着个姑娘,就觉得咱俩见不得人,要把咱俩藏起来吧?」

「春风楼打开大门做生意,哪有把客人藏起来的道理。」沈慕白这才正脸看向nv子,笑道,「只是,这位姑娘看来不是本地人,在堂厅落座难免招人目光,影响今儿个的雅兴。」

「也是。」苏成流这才松了一口气地点头,看向nv子,「段姑娘,你看??」

「不必。」她看着苏成流说,才看向沈慕白,「厢房距离戏台甚远。在这里能看得清楚些。」

「行。沈某给二位安排。」稍稍躬身,目光依然落在nv子脸上,「在下沈慕白,是春风楼主事。敢问姑娘芳名。」

「鄙人姓段,名然,南国人氏。」

「幸会,段姑娘。」

沈慕白向段然作揖,然後把二人领到堂厅一方圆桌落座。

就如沈慕白所言,段然这般落座堂厅,惹来其他宾客不太友善的目光;肥头耷耳的甚至不厌其烦地往他们叫嚣,毫不客气地调戏段然,也嘲讽苏成流。苏成流身边出现的nv伴从来都是美人,这番却带着一个长相普通的外邦nv人,众人都道他是贪个新鲜。在男人们作主的烟花之地看nv人搔首弄姿,是对nv人最直接的下马威;段然在他人眼中,大抵是惹着苏家公子了。

沈慕白站在二楼一角,牢牢注视。

「楼主。」常乐急步走来,站在沈慕白旁,低声说,「跟兄弟姐妹们都打招呼了。姑娘们都特别好奇。」

「谁不?」沈慕白轻笑。

「这nv人真可怜。」常喜从沈慕白肩後往下面堂厅看了看,「被姓苏的这麽玩弄,名声还能保得出吗?」

「玩弄?」沈慕白轻笑,「她才是主子呢。」

常乐和其他人没见着的是苏成流与段然的肢t语言。他们看似并肩而坐,实质段然处於上座,苏成流浑身不自在地坐在其旁边。从歌舞表演开始的一刻起,她便没看苏成流一眼,只专注於台上。偶尔,苏成流会靠近她,在其耳边细语,看似暧昧;腰板一直笔直的段然却是没动半分,没看一眼,双唇轻张只回以几个字儿。

「没有半点依附的意味。」而且满身上位者的震慑力,苏成流顷刻顿成小弟。

「竟然是这样!」常乐不禁惊叹,眯眼看着段然的身影,然後看着沈慕白的侧脸笑说,「现在的nv人可真不能小看啊!」

「没想到你现在才悟出这个道理。」

「才不是呢。早知道了。」常乐憨笑,突然想起什麽地问道,「那麽,楼主,那个厢房要腾出来吗?」

「先搁着吧。」

「知道了。您要到里面坐着吗?我让人给您弄几道小菜?」

「我在这儿看着就好。」

「不是说苏成流不成气候,毋须刻意提防吗?」

「除了钱以外什麽也没有的人,自然不足为患。」沈慕白眯起双眼,视线没移半分,「初来乍到便如此出格的,难说。」

「nv儿家家来男人堆里看nv人,的确出格。」常乐又看了一眼段然,「可是,咱们也没说春风楼只招待男宾呀。咱家姑娘的歌舞好看,别国nv子慕名前来欣赏,也不是不行吧。」

「自是。」沈慕白饶有意味地微笑,「防着吧。怠慢不来。」

常乐又看了看堂厅,觉得无聊,便去g活了。沈慕白则依然站在原处,观察着。

吕国和南国之间的交战结束了二十年有余。战胜的吕国得益於赢取的土地和资源,早已从战後的百废待兴发展至当今空前盛世,人们生活b战前好上许多。生活饱足,再没饿si等事,人们便开始追求其他;有些追求学问,有些追求灵魂修养,有些追求物质享受,各个范畴皆多姿多彩。

相b之下,南国败北,输掉大半壮丁和好些肥沃土地,战後重整甚是艰难。虽说已从民不聊生的状态走了出来,战後的南国在各个方面还未能恢复完全;皇帝只求充裕国库,百姓只求糊口,其他事都得过且过,人民的生活水平远远b不上吕国。南国社会封建依旧,民风守旧迂腐;男人g农活,nv人生娃持家,世世代代皆如此。在劳动至上的南国,追求学问不被待见,对外交流被限制,人们活在狭窄的框架里,连想要逃出来的想法也产生不来。

一个南国nv子游於吕国,在风月场所里见识风俗,奇事。

「啊!来了!」

堂厅里传来人们的惊呼喝采,为刚踏上戏台的nv子助威。

nv子身板细小,薄纱遮脸,抱着琵琶小步来到戏台中央,举手投足皆引来震动这座楼的喝采。可伊人甫坐下,场内便掉入绝对的安静。堂厅内的人都仰首以待,如仰望上仙,一片赤诚。

都说春风楼里有二仙,身姿倾国的舞姬梦星辰,音容倾城的歌姬柳青。

柳青其人国se天香,歌声绕梁三日,弹得一手好琵琶,是春风楼第一歌姬,也是光芒四s的仙子,看官无不为之倾倒。可惜伊人身t长年欠安,几乎绝迹戏台,只为有缘之士献声;可即便如此,要求得与伊人一聚也是难如登天。今夕重踏台板,自然引起哄动。

琵琶声响起,歌声萦回楼里,宾客不掩脸上痴醉,一如所料地痴迷。沈慕白却见段然收起浅笑,皱眉,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然後小口呷着。不知是曲子先行完结,还是杯里烈酒先行清空,只见她的视线紧g着柳青,直至伊人消失於台前。

「小汐。」沈慕白转身拦下路过的小婢nv,轻声道,「跟常乐说,那厢房我用不着,东边天字一号给我收拾一下。」

「知道了,楼主。」

「还有??」沈慕白稍顿,细想了一会儿,才柔着声道,「??你去跟青青说一下,让她换上轻装,待我指令。」

「好。我这就去。」

其时,全楼的歌姬舞娘都已相继登场,表演结束,主持的管事正向宾客们道谢。醉酒的人们并没怎麽在听,喧闹的继续喧闹,酗酒的继续酗酒。好些拉着摇晃的身躯离开,到其他青楼找姑娘去;好些嚷着要跟某个歌姬舞娘共渡良宵,拉着小二不放。来来往往的,堂厅走了大半的人,留下的都喝个酩酊大醉;绝对清醒的只有二人。

「段姑娘。」苏成流给段然倒酒,笑说,「您要看的可看到了?」

「嗯。」点头,把酒乾了,「看到了。」

「那??」

「要劳烦苏公子了。」段然浅笑,拿过酒壶给苏成流倒酒,吓得他弯着身,双手捧着酒杯,恭敬如小弟,「鄙人要给柳青姑娘赎身。」

手里酒杯翻了,咣当一声跌碎在地。

苏成流把自己灌得微醺,才挤出勇气跟总管事常喜提出替柳青赎身的之事。常喜把二人领到东边天字一号房。

这是楼里最美一隅,能见锦城东边全景,人在其中如登顶般有大地在脚下的错觉。可这房间不用於款客,楼里客满之时亦然;再尊贵,再付得起钱,客人也不能选择使用这房间,亦从未有人敢於提出此要求。闻说,这房间里si过人,y气重,血腥气味久久不散,连楼里人也敬而远之,未敢靠近。

苏成流不禁打了个寒颤,给自己灌酒。

「哎,这地方可真是y风阵阵的。段姑娘不觉得吗?」段然浅笑,喝了一口,没有回应。「听说这房里si的可不只是一、两个人,而是一村子的,好几十号人,屍t都能堆成小山了。这捞偏门的,真是的!」

「怎说?」

「都说捞偏门的总会碰点邪门玩意儿,不然哪能做得住啊!想来,这春风楼本来名不经传的,忽然就街知巷闻了。哪能是因为我!还不是做了什麽邪门的,养小鬼什麽的吧。说不定这些si人就是给这小鬼吃了的,怨气能不重麽?总得压一压,你说是吧?」

「苏公子见解独到。」段然冷笑,显然觉得苏成流跟坊间无知妇孺无异。

「你!」

隐忍了一整个晚上,苏成流老早憋得紧;酒下肚,人都快醉倒了,更是受不了这人嘲讽一般的云淡风轻地。正要发作,厢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沈慕白笑着跨过门槛步进,坐到桌的另一边。身後的小二把酒和糕点放好,稍稍躬身,便离开厢房。

三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先是看了看一脸憋着怒气的苏成流,沈慕白不禁笑了,才移过视线看向段然。段然亦正看向沈慕白,嘴角稍扬,却无半点笑意。她的眼神直白,却也极为隐秘;看似坦荡,城府恐怕极深。沈慕白笑着给三人倒酒,心里已有想法。

「让二位久等了。沈某自罚一杯。」

说罢,一饮而尽。

「没事儿!」苏成流把酒乾了,吐了一口气,心头之恨是缓解了点,「好酒!好家伙,把这麽好的酒藏起来了?」

「这是上等nv儿红。沈某总舍不得喝,但亦只有这酒才配得上??」沈慕白往二人的杯里倒酒,嘴角微扬,「??咱们今夕要聊的。」

「好。」苏成流也不想多待,把酒又乾了,撑着不怎麽能开的眼皮说,「沈慕白,咱俩之间废话就免了。老子今晚就要柳青。开个价吧!」

「沈某不解。苏公子一直不待见青青,怎麽突然生起给她赎身的想法呢?」

「老子要个nv人,还得跟你这孙子报备了?啊?」苏成流拍了下桌子,却无力得拍不出多大响声,「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卖唱的。现在老子??看上她了,是她的福份。上回她扫了老子的兴,老子大量,不跟她计较;这次,你可跟她??说清楚??别不知好歹!」

「这可真不好办啊,苏公子。」沈慕白笑了,又给他添酒,看着他又乾了,才续说,「苏公子清楚,春风楼的姑娘们都不卖身的。」

「你这孙子糊涂了?老子??」苏成流嗝了一下,「??说的不是要睡她,是要把人带走,听明白了没?」

「天大的误会了,苏公子。」沈慕白给他再添酒,见他伏在桌上醉倒,也没停下动作,「春风楼的姑娘们不是谁说要带走就能带走的。」放下酒壶,他幽幽地说,「与钱财和权力无关。」

柳青虽是春风楼第一歌姬,仰慕者众,但年纪尚轻,x格沉郁,不擅言语,不怎麽懂人情世俗,也不好相处。去年,苏成流在府里大排筵席给苏老爷贺寿,使尽招数邀得柳青登门献唱,为怕老婆的爹赠兴。未料,伊人献唱一曲後便匆匆离去,拒绝一切交际,连给老人家说句恭贺话也跷了。苏成流开口挽留,却被伊人断然拒绝,面子挂不住,矛盾也就烙下了。

大抵能侧面确认,替柳青赎身一事不是他的主意。

苏成流的马车停在春风楼门前时,守着的常乐便隐约听见苏成流语带轻蔑地喃喃,说是银两要送臭脸婆娘,还不如溶掉来造地板。沈慕白听罢不住大笑,笑说春风楼的地板确实是拿苏家的银两造的。

「让段姑娘见笑了。沈某让人把苏公子送回府。」沈慕白举杯轻呷,笑着说,「不知段姑娘家住何处呢?沈某差人送姑娘回府。」

「鄙人希望能与柳姑娘见上一面。」

「哦?」沈慕白装出一副讶异模样,道,「请恕沈某唐突。敢问段姑娘何以要私下与青青相见呢?」

「鄙人对柳姑娘的歌声有些想法,望能与之促膝长谈。」

「原来如此。」沈慕白笑着。眉头都皱成了个川字,总不可能是欣赏柳青的弹唱吧。「段姑娘喜听戏曲?」

「鄙人对音律一窍不通。」倒是诚实。「沈楼主。想要给柳青赎身的是鄙人。」

「竟然!」沈慕白故作讶异,惊呼一声,摇头叹息,把酒乾了,「沈某真没想到。不过,方才说的不假。春风楼的姑娘们不卖身。不卖身予宾客,也不卖身予春风楼。她们都是自由之身;她们要是想离开春风楼,随时可以,一文钱也用不着留下,也就不存在赎身之事。」

「如此c作,倒是闻所未闻。」

「确实不是一般烟花之地既有做法。春风楼与姑娘们是合作关系;她们卖艺,春风楼卖机会。春风楼上下彼此亲密如家人,互相扶持。偶尔有姑娘觅得一心人,意yu离开,春风楼便权当娘家,让伊人风风光光出嫁。谁人觊觎咱家姑娘,意yu伤害,春风楼上下亦绝不懈怠,以保姑娘安全。」

「如是说,鄙人与柳姑娘无缘一见?」

「倒不是。段姑娘。虽说不卖身,但客人意yu与姑娘们单独见面,联系感情或是听曲赏舞,只要姑娘同意,也是可以的。您若觉得好,沈某便去给青青说说,看她可愿意见您,交个朋友。」

「有劳沈楼主了。」

「段姑娘客气了。只不过,就如方才所说,沈某必须保障姑娘们的安全。春风楼的规矩是,客人要与姑娘独处,沈某必先对其人多作了解。沈某对段姑娘是一无所知,实在有点为难;不知道段姑娘可介意回答沈某的一些提问呢?」

「沈楼主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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