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将神经绷了这么久,陈聿眼神往下沉了沉。
将车开出一段距离后,他跟她说:“回去我们再看一遍《庞贝末日》吧。”
“你怎么突然想再看一遍?”
“因为……”
安弥没能听到他的回答。
一辆车突然从旁边的路口冲出来,直直撞向了他们。
“嘭——”
一声巨响后,世界突然没有了声音,但接着又响起无限拉长的尖锐耳鸣声。
意识在一瞬间涣散,连大脑皮层都还未来得及传达痛感,但彻底昏迷之前,于一片模糊的视线中,安弥恍惚间在撞向他们的车上看到了一个这两日她一直在寻找的人:
李文英。
这不是一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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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道上的白炽灯摇摇晃晃,灯光散射成无数道模糊且杂乱的影子,整个世界嘈杂、混乱、充斥着各种白噪音,里面有脚步声,人的呐喊声,还有车轮滚过里面的摩擦声。
刚刚睁开眼的安弥躺在担架上,意识还未回拢,但她能依稀分辨出自己是在医院,正被人推着去往什么地方。
出于本能般,她刚醒过来便转动极为迟钝的头部,浑浊的眼球也转动着,目光在四处搜寻。
大脑还处于尚未清明的状态,直到找到那个下意识里她想找到的那个人后,她才意识到她自己在找什么,她在找陈聿。
陈聿和她一样,躺在在担架上被人推着前往抢救室。
她看到他闭着眼,脸上全是血,在葬礼上穿的那件白色衬衣几乎完全被染成了红色。
似乎到了抢救室外,突然有几名护士从另一个方向围过来。
进了抢救室不久后,显示陈聿心跳的心电仪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警报。
他身旁的医生立马大喊道:“患者心跳停了,准备除颤!”
安弥一刹那瞳孔急缩。
彼时已被注入麻醉药物的她猛地坐起来,想要奔向视线里的那道人影。
“患者请不要激动!”
两边的护士将她按下去。
一般在注射完麻醉药物后,大多数人在几分钟内就会失去知觉,安弥作为重伤患者在已经注射完麻药四分钟后又硬撑了两分钟。
这两分钟里,她一直睁大双眼死死盯着旁边的床位,看到医生在给陈聿除颤后不停按压着他的胸腔,旁边的心电图上却始终只有微弱的起伏。
在她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心电图上的大部分还是一条直线。
她知道,心脏骤停后四分钟内没抢救回来就没什么希望了,而她不知道,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
在她的认知里,那是一段很漫长的时间。
她带着绝望失去意识,然后在黑暗中陷入一个又一个梦魇。
梦魇里,陈聿满脸是血的脸不断浮现,心电仪刺耳的警报不断响起,她看到有人为他盖上白布……
她还看到,他来到她面前对她说,“对不起,我食言了,这次没能说到做到。”
最后,画面里只剩下他的背影。
他在往外走,走得很慢,可她怎么都追不上,怎么都追不上,她拼命喊着他的名字,喊到嘶声力竭,然而那道还是消失在了视线。
意识混乱的她不知道那是梦,哭得快要窒息,连带着现实里的她都不停在流泪。
在她陷入梦魇长达十多个小时的这段时间里,周望舒还有陈家的一干人等都赶来了洛城,年过七十的陈老爷子也来了,但重症监护室不允许家属进,所有人只能透过一格小小的玻璃看到里面躺着的两个人。
这家重症监护室里有五张病床,除安弥和陈聿之外暂时没有其他人,李文英没在这里,也没在其他重症监护室,她没被抢救回来,此刻她躺着的地方是负一层的太平间。
安弥醒来时,病房里很安静,耳边只有心电仪发出的声音。
眼睛因为流了太多眼泪而变得干涩刺痛,睁眼变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但安弥在分辨出耳边的声音来自于心电仪后,她猛地一下就睁开了眼。
室内有两台心电仪,她自己也连接着一台,而她却凭借着直觉转到了陈聿躺着的那边。
在确认身边的人就是陈聿后,她第一时间看向了他的那台心电仪。
心电图上的画面不是她记忆里的那条直线,是三条有起伏有规律的波段。
下一秒,泪水一瞬间淹没她的瞳孔,这次,是喜极而泣。
她哑着声音问守在重监护室里的护士:“他怎么样?还好吗?”
护士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听到“暂时”两个字,安弥心头重重一跳。
“他什么时候能醒啊?”她又问。
护士摇头:“说不清。”
她心头又是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