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比较遗憾的是,此时还没办法把奚云的尸首领回来,还要再等上几日才行。等闻安臣离开苏家胡同的时候,这案子便是在这条街上传遍了。大家瞧见闻安臣,眼中都是流露出钦佩之情,有人便远远的冲着他喊道:“闻官人,咱们多谢你啦,这案子折腾了咱们大半年,要是没有你,只怕还要一直拖下去。”闻安臣拜拜手,淡淡一笑:“无需道谢,不过是在下之份内。”说罢,一身白衣,洒然离去。可以想见的是,随着这件案子被破,闻安臣的名声在京城也会逐渐传扬开来。这种事情本就是人们茶余饭后,喜欢说的那种。更别说,这件案子还是如此之离奇。大约中午时分,张敬修就来找闻安臣了。他过来的时候,闻安臣等人正在收拾东西,张敬修不由得有些诧异,挑了挑眉头道:“这么快就急着走了?”闻安臣点点头,道:“是啊,这两日就准备离开了。”张静修道:“那可不成,与我相结识的那些公子小姐们,一个个都久仰你大名,还想见一见你呢!”闻安臣赶紧摆手:“别介别介,我可不想跟他们打交道,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他是真心不想见,也不想有任何的节外生枝,只想现在赶紧离开京城,回去秦州。张敬修见他态度坚决,便也不强求,另外换一个话题,道:“你如果不去见我那些朋友也就罢了,但有一个人你必须要见。”闻安臣诧异道:“谁啊?”“我父亲。”张静修嘿嘿一笑,道:“我父亲听说你来了京城,破了这桩奇案,便想见一见你。”“什么?”闻安臣大为震惊,失色道:“张相爷要见我?”他脸上的震惊可不是装出来的,还是实实在在心情的体现。作为这个时代大明朝的 相府到了后天的傍晚时分,张敬修果然过来了。他过来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太好,闻安臣心里突了一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总归应该不是好事儿才对。两人进了房间,一坐下,张静修便是拍着桌子破口大骂:“曹一夔这个白眼狼,真他娘的不是东西。你帮他破了案子,董大人在其中也助力良多,他竟然在今日弹劾董大人,甚至言语间还提及了父亲。意思是若没有父亲,董大人也做不到顺天府推官的这个位子上,现下董大人办案子出了差错,父亲也该当被牵连才是!他娘的,真不是东西!”说着,又是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杯盏全都跳了起来。闻安臣心中也是大吃一惊,曹一夔竟然会这么做,完全看不出来啊!在他印象中,一直觉得曹一夔是个颇为光明磊落之人,此人一身正气,爱管闲事儿,但知分寸,不添乱,他不擅长的领域,绝不会胡乱上去伸手。这一次办案过程中,若不是有他的支持,闻安臣也不可能办得这么顺利。而且,前几日看曹一夔和董鸣长在推官衙谈笑风生的样子,也不像是什么生死大敌,怎么就闹到了要去朝堂弹劾这一步了呢!这事儿实在是有点儿不可思议。沉默好一会儿,他才道:“我看曹一夔大人不像是这种人。”张敬修有些惊异的看了闻安臣一眼:“父亲大人也是这样说的。他说此事背后应该另有蹊跷,曹一夔不会无端端的就这么弹劾董大人,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这是故意要往父亲大人身上扯。”闻安臣问道:“那令尊没事儿吧?”
“还能有什么事儿呀?”张敬修摆摆手道:“这等小事,也能牵连到我父亲身上?曹一夔背后那人还真是痴心妄想异想天开。”闻安臣道:“那就好,那就好。”只是不知怎么的,他心里总是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张敬修又骂了一阵,便和闻安臣两人出了客栈,直奔张居正府上而去。闻安臣便压下心中的不安,收拾心情,想着待会儿见了张相爷,可不能出什么岔子。要见到这等大名鼎鼎之人,他心里也是颇为紧张的。过不多时,马车便来到了张居正府邸之前,张静修和闻安臣两人从车上下来。闻安臣打量着面前这片高门大户,宽敞深宅。张居正的府邸毫无疑问是极为遮奢的,此人虽然雄才大略,也有手腕有魄力,敢于改革,但是他的私生活,却是极为的遮奢,在吃穿用度上从来不肯亏待了自已。高大壮丽的门楼,两扇朱红色的大门上钉满了巴掌大小的铜钉,擦的闪亮,在傍晚斜阳的照耀下熠熠发光。门前是数级石头台阶,在门口,还有相当数目的家丁仆役等候着。他们瞧见自家六公子从马车上下来,便赶紧簇拥过来。这些张居正府上的人一个个的都是很有眼力见儿,他们都打量着闻安臣,神色间颇为好奇,暗中揣度着闻安臣的身份。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看起来也就是刚及弱冠,穿着一身简单的土子阑衫,并非什么名贵布料做成,倒是瞧不出是什么身份?只不过想来应该不是官宦人家的贵公子,更不是官员。有些心思灵透消息灵通的,忽然心中一动,顿时就想起眼前这人是谁来了。这人肯定就是常常在六公子口中提及的那位秦州刑房司吏闻安臣!他们这些人,一个个心里通透的很,六公子自从从秦州回来之后便时常提到他,大伙自然也就多留上了心。从来六公子交好的人非富即贵,一介平民身份的想来便只有他了。他们瞧着闻安臣,一个个心中都很是艳羡,人家也不是官宦人家出身,也只是一介平民,怎么就能跟六公子平等相交?而且瞧这样子,人家这是要来拜访老爷啊!老天爷啊,那可是天大的机缘!这天底下谁不知道张居正之名,但是能见到他,能跟他说几句话的又有几个人?大伙儿心里都是羡慕的要死,但羡慕归羡慕,他们脸上可不敢有丝毫表露出来。闻安臣今日穿了一身土子阑衫,料子不算名贵,但他长得实在是好,长身玉立,卓尔不群,很是俊朗,自有一股风度。这是比较符合他身份的穿着,因为他现在虽然是秦州刑房司吏,但终归是没有官身的布衣。他穿着一身儿,代表着他是以一个普通读书人的身份,来拜访自已好朋友的父亲,而不是以一个低级小吏的身份来攀附张相爷。闻安臣这样做,既让自已保有尊严,也能得到别人的尊重,而且还不至于引起误会。他也是用这种着装上的语言来告诉张相爷,我和令公子是君子之交,里面没有那么多其它的东西。张敬修打发了那些簇拥上来的下人,和闻安臣两人进了府中。两人刚进外院没多久,外院管事便匆匆赶过来了,低头哈腰道:“六公子,您回来了?”而后又转头向闻安臣道:“您就是闻官人吧,果真是英雄少年,不负盛名。”听到有人夸闻安臣,张敬修比听到别人夸自已还高兴,哈哈一笑:“老刘,你这话说得在理。对了,父亲大人呢,可回来了吗?”“回来了,一刻钟之前刚回来,现在可能在吃饭。”那被唤作老刘的外府管事赶紧道。“好那咱们就先去等一会。”张静修对闻安臣道。而后两人便往内宅走去,说实话,此举其实颇为不妥。闻安臣毕竟是一个年轻男子,而张静修却带着他进了内宅,可是有些不方便。那外院管事张口想要阻止,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自家这位六公子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除了老爷,谁管的了他?这会儿他正在兴头上,自已若是敢扫了他的兴,挨收拾了也是白挨。此时已是华灯初上,张居正府上道路的两旁,树了不少青铜铸造,一人多高的灯柱。这些灯柱上面都插着胳膊粗细的牛油大烛,外面则是套了灯罩,每隔不远就有这么一根。有专人在看守这些灯柱,以防走了水。这一路过去,闻安臣瞧见的灯柱,只怕不下上千支。这些灯柱上头,那些大烛外面套着的灯罩颜色各不一样,红绿紫蓝,什么都有,一眼望去,整个府邸宛若沐浴在一片五颜六色的海洋之中,漂亮之极,如梦如幻。 张居正张敬修指了指这些灯柱,拍了拍闻安臣,很是得意地笑道:“怎么样闻安臣,这些东西不错吧?大晚上看,是不是很漂亮?”闻安臣点点头:“确实很漂亮。令尊当真是极有雅兴的一个人。”他心里却是摇摇头,颇有些不以为然。这些灯柱每一个都有一人多高,大腿粗细,灯柱都乃是用纯铜铸造,而这府中足足上千根灯柱,光这一项要浪费掉多少纯铜?而且这上千根灯柱,一夜之间要烧掉多少根蜡烛?这些烧掉的可都是民脂民膏!再说了,外面套这的那灯罩子闻安臣瞧着似乎也并非凡品,要知道这年头,能透光的灯罩,其材质甭管是玻璃还是水晶,价格都是相当之昂贵。这般折腾,这么大的花费,只是为了声色之娱,这张居正也未免太遮奢了些。不过闻安臣想了想,人家张居正出行的时候,轿子都是六十四个人抬的,轿子都有上下两层里面有卫生间有卧室有书房外面有走廊上面有天台,简直就是一个移动宫殿,能用那般轿子出行,那么张居正整出这些来似乎也不以为奇了。“什么我父亲?”张敬修哈哈笑着,他拍了拍自已胸膛:“这个是我弄出来的。”闻安臣诧异道:“什么,你搞出来的?”“对呀!”张敬修道:“你还记得吗,上一次我在秦州的时候,走之前咱俩不是喝了一顿酒吗?你跟我说过,在那什么美利坚,有个叫纽约的地方,人家那儿的灯都是五颜六色,跟咱这儿不一样,特别漂亮,什么颜色都有。回来之后我就起了心思,便管父亲要了不少银钱,弄了这个东西出来。父亲一开始还说我是胡闹,说我花费太多,后来这些灯柱一摆上,灯罩一罩上,府中晚上顿时变得漂亮得紧,内宅外宅,上上下下,就没有一个不喜欢的。父亲也很是高兴,还夸奖了我一番。”闻安臣听了,实在是无言以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原来,之所以有这东西,还是有自已的原因在,这可当真是阴差阳错了。想来是那日自已喝得多了些,把后世的霓虹灯给顺口说出来了。张居正府邸极大,用后世的话说,便是占去了一个街区。府门前头是一个胡同,府门后头是另外一个胡同。这等规模,只怕比那些公侯府第也差不了多少了。张敬修带着闻安臣七绕八绕的,进了内院之后,又把他带到一处院落中。这院落面积很是不小,里头的建筑物都不是很高大,但都很是精致,院落中亭台楼榭一应俱全。而且在院落中间,在这亭台楼榭之中,还开凿了一个小湖,里面种了不少荷花,更有太湖石做成的假山。竟是硬生生在这北地的京城,营造出了江南水乡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