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唯握紧茶杯,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不至于有太过于明显的颤抖,“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亓衍的话无疑印证了令夷之前说的话——他从来不期待能够得到回应。心中泛起一种又酸涩又心疼的情绪,酸涩是因为从未有人如此为她着想,甚至是完全不求回报的,心疼是因为……令夷在面对她时,始终把她放在了第一位。而他,本可以不用这样做。他可以利用权势,金钱,甚至她的想要报答的情感,轻易来到她的身边,让她低下头去服从。在令夷心里,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地位?
外婆拥有外公全心全意的爱怜,母亲也拥有父亲。那么,轮到她,会是令夷吗?她从不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她的身上,但是现在,她却有了动摇。
“理由很简单。”亓衍放下茶杯,手掌越过矮桌,握住任唯的手,“我们不想看到他那么卑微。令是我们当中最聪明最有能力的人。没遇见你之前,他虽然傲慢、不近人情,但是也帮我们解决了很多麻烦。我们能有现在的成就,很大程度上是他十多年如一日的护航。诚然,我们现在更多的是利益共同体,没有他的存在,这个共同体就不会出现。”
任唯看着他的手,按捺下心里的微妙感觉,“所以你们就帮他做了决定?”
亓衍话语中有着不容忽视的坚定,“他不愿意伤害你。而我,不愿意看着他消沉,甚至为了压抑自己的情感而自残。对于我,自然以满足他为第一考量。”当年是令夷救下他,他欠了令夷一条命,所以,只要是能够让令夷好起来的事,他都会去做。
任唯却突然察觉到了一个问题,如果这个决定不是令夷做出的,为什么……他并没有拒绝?从踏上这个岛开始,他们就明显改变了态度。不再是仅局限于床上关系,而是在要求她面对他们的世界,这是亲密了解的第一步。
是谁在说谎,亓衍,还是……令夷?或者说,谁都没有说谎,只是,他们已经改变了最初想法。任唯想起之前的猜测,她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令夷如果已经改变了想法,昨天为什么还会对她说出那句话?这是因为令夷因为自己的病产生的自相矛盾的想法,还是他也无法做出决定?
任唯一瞬间想起了很多事,这样不停地揣测他人的想法的处境让她有些心烦气躁。她并不明白这些人到底想做什么事,令夷和彭非善已经表明了想法,令夷说不需要回应,而彭非善明显要求她的相同情感付出,为此给了她一个无上权力的承诺。那么,剩下的三个人,又是什么样的想法?裴元征的喜欢,原桀沉迷于做爱,而亓衍……亓衍的想法和行为都无法被预知,他轻而易举地把自己的想法隐藏在了最深处,隻告诉她,可以为了令夷做出任何事。这是亓衍心底最深处的想法,还是一个糊弄的借口?
如果没办法了解他们,那么,无论她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有可能导致失败。现在的情况,她就像是潜藏黑暗丛林里的小鹿,她已经听到了两位猎人的枪响,但是她却不知道那是在为她驱赶猛兽还是哄她上钩的诱饵,除此之外,她看不见的地方,还隐藏着更多虎视眈眈的猎人。他们的目的,他们的手段,逃跑的可能性,屈服的可能性,反攻的可能性,都是未知数。难道真的要像裴元征说的那样,试一次才能在黑暗中看到更多的东西?反正目前的情况而言,只有提供一个变量,打破微妙的平衡才能出现新的改变,这样的改变,或许并不是坏事。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任唯思忖着开了口,“你是想劝我接受令夷吗?”
亓衍的眼中却漾起一种奇异的笑意,像是被困扰又像是陷入了甜蜜的梦境,“我只是想确定一件事。”他的手指强行摊开任唯的手掌,抚摸着上面因为她的用力而留下的掐痕,红色的月牙状痕迹在她的手心上格外显眼,“我十六岁的时候,因为严重的暴力倾向不得不接受医生的干预。我的心理医生给我做了催眠,然后她爱上了我。我一直很困惑,为什么她作为一个成熟的女性会迷恋上一个比自己小将近二十岁的小男孩。等我自己学会了催眠,才明白她为什么会爱上我。
“你很难在了解一个人的内心之后,不受任何影响。”
任唯看着他的手指,抚摸着痕迹的指尖轻柔得像是在擦拭古董,她的眼睫垂下,遮蔽了她的眼睛的光彩,“所以这是一个被深渊凝视的故事?”
亓衍握着她的手,放到唇边,亲吻着月牙的伤痕,“而我,终于被深渊注视了。”
引用了一下尼采的名言。
其实亓衍的行为实在重复自己身上出现过的事。我的观点,了解和情感是相互促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