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风止,雪花悠然。
不过几时,便悠悠漫漫将屋檐的琉璃瓦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绒。
城郊静谧,平日明满火烛的将军府只剩寥寥荧光零零碎碎散布在道路两侧。
整座空荡的府邸悄无声息。唯一伫立在主阁前厅中央的高大男人,早已融入在了这片寂静与黑暗相融的空间里。
门外的脚步声轻盈而至,突如其来的声响惹得静立在黑暗中的男人惊然回身。
手握提灯的少女一身素装,乌黑的锻发落了层绒雪,连毛绒绒的圈领上都沾着雪粒。
在目光触及所来之人的那一刻,他空冷的瞳眸之中忽然燃尽了暗藏其中的冰雪。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惊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过分贪婪的望着眼前的人,生怕是一场痴念成疾的幻象,只要一眨眼,就会什么都不剩。
“你能在黑暗中视物,我可没那本事。”
幽柔的女声响起,她跨过门槛,随即拢闭上了厅阁的大门,阻了一分外来的寒气:
“把灯烛燃上吧。”
闻她声落,秦蛮才缓过神来,立即动身去点燃室内各方的烛台。
持在他手中的火苗晃得厉害,此时小满才发现他颤抖得过于异常的手臂。
“你的手怎么了。”
她未走近,只是站在原地远远的望着他。
秦蛮放落手持之物,另一手紧紧的捂着臂弯,试图想止住不能自控的颤动。
“……没事。”
他的声音若轻羽般游过她的耳,不知是刑伤未愈身且虚弱,还是不忍惊了这沉寂的夜。
燃遍的光火之下,她终于能见到他的模样。他怯意的站在那儿,颓然的垂着头,不敢看向她。
他悄然瞥过眼,余光拢过少女的素衣,只见她向自己步步靠近。
直至来到他的身前,他依旧不敢望向她的脸,而是凝着她的一寸衣摆,目不转睛。
她将提灯熄灭,放置在他身后的桌台。
言语沉肃了一分:
“华兰八洲的驻军你可清楚有多少?你的奴兵总总加起来又有多少?”
“我手上的人,应不及八洲驻军的半数。不过八洲分作八地,驻军一分为八,人数散落难以归一,我们就还有机会。”
走到如今这一步,秦蛮留在阎崇难逃一死。
只有离开阎崇,他才能有一线生机。
攻占八洲是她的计划,是她连师央都瞒过的计划。因为她深知这个计划于公于私都过于荒谬,所闻之人难免都会骂她一句“疯子”。
然而她是疯子,他也是。
她从袖中取出嵌着玄晶的牌令,一一置于桌台:
“这是你的忌域军调令。这是沿海十六城军调令。这是边境十八城军调令。”
他愕然转身望着桌上的牌令,揉碎着波澜的瞳眸不解的看向了他始终不敢直视的人。
她含着难解的愧意,相迎着他的目光,早已褪去曾时的冰寒:
“秦蛮,你恨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