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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宫英主系金锁解情缘臣僚擎玉樽(2 / 2)

他想了想,冷淡地说:“将私情置于万民之上,已失君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既然不曾有过失,逊位也就罢了。至于其心意如何,与臣何干?如果臣未与爱侣成婚,也许会将所有的爱献给圣明天子和江山社稷,却绝不会给昏君半个眼神。”

他对这样的君王既没有爱也没有恨,只有冷漠和遗忘——至于这种君王对他如何,他不在乎。

夜已经深了,蜡烛的红泪滴下去,天子望向他,忽然发现,意中人的爱越热烈,不爱就越冷酷,他的道德让他忠诚,也让他不驯。

“先生的谏言,朕明白。”天子幽幽道。

因着意中人饮过酒,这一夜就不必深入了,以免妨害子嗣。

姒璟翻身睡在意中人一侧,抱着他柔声说:“夜深了,休息吧。”

紧贴着的两个心跳渐渐重合,天子依然没有起身的意思,余至清无奈说:“陛下连锁都懒得为臣解吗?”

姒璟已阖上双眼,静默不语。

“陛下不解开,臣怎么休息呢?”

姒璟在意中人怀里蹭了蹭,仿佛困倦得厉害,迷迷糊糊答道:“这点小玩意……困不住先生吧……先生随意……”

天子明白自己的支配欲,也明白臣属放纵他、任他支配的爱,所以才隐晦表示不会真的支配心爱的人。

治大国如烹小鲜,天子谨慎地权衡天平上的砝码,平衡文武,称量士庶,在如履薄冰的危险之上,支撑他前行的是实现理想的憧憬,更是司掌天下的快乐。

不必讳言,皇帝大权在握,口含天宪,权力的美丽足以支配一切,的确令人上瘾。

因此,他就更加无法离开可敬可爱的意中人。

与意中人的欢爱,有时像巫山云雨相依相偎,有时像还剑入鞘天造地设,有时像骑士战马并驾齐驱,有时像土地拥抱良种柔情似水,有时……像君王在臣属之上确认自己的统治,深沉复杂到无以用言语表达。

只要不触及底线,意中人就如天下为天子倾倒一样,全然顺从姒璟的命令,温柔的,恭敬的,热爱的,体贴的,连天子不曾说出口的欲求也全然沉默地满足。

然而余至清又始终保留了那一点傲骨,一点偶尔令人如鲠在喉的气节。他绝不可能违逆本心、曲意逢迎,时常还要说一些天子不那么喜欢的话。他像这天下,像支撑这天下的所有贤臣一样,永远臣服贤明的君主,也随时可以抛弃失道的庸才——

他与她们可以被命令,却不能被支配,即使被毁灭,也不会被征服。

既是平起平坐的爱侣,又是尊卑分明的臣属,余至清偶尔的不顺服妆点上他对天子和社稷的一片热忱,在姒璟看来十分可口,也令王座上的人一次次从得意洋洋中醒悟:

姒璟越是爱他,越是感到他永远是他自己,永远不可能完全属于任何人——正如天下也从来只是天下,不属于任何君王一样。

八年执政,姒璟从怀疑自己的新君,成为了果敢自信的英主。而余至清依然没有变,还是天子最仰赖的贤臣,最清澈的镜鉴,照出天子享受权力的愉悦,也让天子不迷失在这过分的愉悦里。

余至清一抬手,挣断了那根细细的金锁链,抱起天子去了浴室。

圣明的君主善于使用镜鉴。

所谓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鉴,可以知得失。

天子的镜鉴有很多,最心爱的人自然是枕边的直臣,最常用的物除了寝宫的水银镜,则是一部记录历代男君的史传。

晚间,天子倚在椅子里,又一次翻阅那本有些毛边的旧书,忽然深深叹了口气。

余至清正低头看一本文集,循声揽着天子的肩头倾身扫了一眼:那页是前朝思帝的传记,说到他与正宫三年无子。登时猜到了天子叹气的缘由,扶着他的脊背柔声道:“思帝体弱多病,陛下一向精心调养,不会重蹈覆辙的。”

“哥哥在北狄又有了一个孩子……”姒璟怔怔望着书页,语气复杂。

“朕跟先生这一年来,按时耕耘,若在寻常人家,早该身怀六甲,可朕却迟迟不见孕信……岂非朕为君不明,以致天地不佑?”

姒璟双手覆在小腹上,恍惚错觉子宫内还存着曾被灌溉的精种,却一直没有新生的喜讯。

太医旬日问诊,次次都说帝后身体健康,只是时机未到。一想到良种不曾落地生根,天子就像春播后迟迟不见秧苗的农人,黯然神伤。

天子初次求子太顺利,心中一直隐隐得意,以为自己受命于天,必有天地眷顾,这次也应当很快就能称心如意。可是一晃一年过去,虽然常常满心欢喜大快朵颐,饱足后却再无后文,不禁犹疑。

余至清一直觉得求子应水到渠成,而且本来就是锦上添花的事,不必着急。奈何,为了尽快受孕,天子简直千方百计,又是翻阅房中秘典,又是搜罗闺中宝器……

两人鱼水之欢一直颇为融洽,只是姒璟已很久不许意中人干犯谷道,几乎次次坚持要插进子宫。女穴的高潮没有间隙,这样做下来,总是潮吹到锦衾湿透,常常累得沐浴前就昏睡过去。天子睡着了也不安稳,总记挂着不能让子宫里的精水白白流失,每每半夜醒来,如果女穴没被阳具或玉势堵上,就要亲自捉来含好。御体偏偏又容易动情,夜里再饱足,晨起时就又饿了,非要再吃一次阳具不可。娇嫩秘处常常动情充血,一插进去就害天子酸疼麻痒得簌簌掉泪,不插进去天子又百般讨要……先前还好些,余至清只要坚持,总能哄得天子保重御体,节制欲念。等到废帝有子的消息传来,不论他怎么安慰,天子都有点焦虑,夜里更是抵死纠缠,秘境被作践得红肿胀痛,甚至这几日紧得连手指都难探进,只得含着细细的药玉保养……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怪,天子越想要,就越是怀不上,越是怀不上,就越想要。自从登基以后,天子几乎事事顺心,少有不如意,一下子遇到这样一件棘手的事,怎样也看不开。

这事的症结不在子嗣上。余至清看得清楚,没有立刻安慰,而问道:“陛下说为君不明,何出此言?”

姒璟叹了口气:“先生明知故问……娓御史不是先生亲令调回东州查访的吗?她查出东州掳掠人口私采金矿,矿工险些持械暴动——罪魁祸首竟是东州宗室和朕的亲信,一州上下近半官吏、来往巡按御史收受贿赂,知情不报!朝野上下,谁不震惊,还有谁不知道吗?”

“宗室出镇地方,是国朝旧制。误用小人,更是历朝历代都避免不了的。”

“先生也要像朝臣一样,为朕遮掩过错吗?”天子涩然道,“三年前就有御史奏报东州宗室不法,朕顾念亲亲之义,不顾劝阻,妄加宽宥。后来他们收买御史,奏报东州无事,朕也相信了,嘉奖他知错能改。事情发展成这样,难道没有朕的过错吗?朝臣抨击罪魁,却不提朕的过错,朕忧心忡忡……”

天子待人谦和宽容,对自己却求全责备,朝中众臣这些年都看在眼里。御史台进谏是要指出为政得失让君王改正,不是为了彰显自己不畏权贵逐利邀名。既然君王自己就会反省,宫中又有贤臣开导,实在没必要特意说些废话,不如关注其他事情。

自省本是好事,过度自省就成了内耗。姒璟这样的个性,余至清了若指掌,知道他一定又对施政的失误耿耿于怀,只靠言语是不能让他从牛角尖出来的,于是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条细长竹板,再次仔仔细细摩挲一遍,确认没有半点刺手。

“陛下认为有错,”竹板在桌案上轻轻一敲,“啪”的一声,清脆响亮,“有错就应该有罚。”

这是惩罚学童的竹板,打在手心很疼,却不会伤身,姒璟儿时曾在学馆受过几次……如今,就连生下的太子都已入学……

意中人行事持重,偶尔会为了姒璟的喜好在床笫之间动一动拂尘,大多数时候别说责打,连点青紫吻痕都不忍留下,天子虽极享受这种关爱,有时也暗暗期望更用力些……

然而今日虽然好像要动竹板,却不是因为情趣,而是因为天子确实有错——

明明贵为天子,甚至成年后生下的孩子都已那么大了,太子行事沉静,从没有受过这样的责备,自个儿却因犯错,要像儿时一样受责打……

姒璟放下书,摊开左手放在桌上,羞愧得两颊通红,低声道:“先生所言甚是,请先生责罚。”

余至清语气一如既往平静,站在一旁随意敲了下桌子,道:“陛下说有错,那就说说,都有什么错?”

天子的心在竹板“啪”地一声里提起来,腰却情不自禁软了下来,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轻声道:“朕不能知人善任,误信小人……”

余至清握住天子的指尖,如握住细腻白玉一样小心。竹板重重抽在了天子手掌旁边的桌上。

“啪——!”

姒璟让这声音吓了一跳,手下意识一颤一缩,又被意中人牢牢抓住,动弹不得。

余至清精力充沛,体温稍高,抓住天子微凉的手,习惯地攥进手心来暖,才道:“陛下登基以后,提拔罢黜的官吏甚众,皆有理有据,朝中广进贤才,国力才能蒸蒸日上。如今只凭个例,就说陛下不能知人善任,置群臣于何地?误信小人……嗯,倒确有其事,且记下一笔。还有呢?”

天子望着那枚竹板,被意中人抓住的手不曾受伤,却隐隐又热又痒,嗓子都有些发干,哑声道:“朕……刚愎自用,乾纲独断。”

白皙纤长的五指莲瓣一样拢在意中人掌中,天子稍微用力,将掌心在年长者面前摊开,如莲花一瞬绽放,轻颤着吐蕊,却在即将来临的风雨面前努力端平等待惩戒。

余至清偏偏不肯这样轻易惩处,冷硬碧绿的竹板划过潮热绯红的手心,打磨得圆润的棱角沿着掌纹来回逡巡。

姒璟心里又是害怕又是发痒,直直盯着竹板,就是等不来一个痛快。

“陛下说刚愎自用,乾纲独断……可是,任命官员的诏书都经过鸾台六部审议,阁臣部臣署过职名,一一可察,陛下理识明瞻,决断如流,下旨前每每详加问询,算不上乾纲独断。如若陛下指的是宽宥宗室,臣等虽与陛下意见不一,可皇亲国戚本在八议之列,臣等不赞同此类成法,却也知陛下的决断合情合法。”

竹板轻轻敲了敲桌面,清脆哒哒几声,绕开话题。

“陛下还以为有什么过错?”

天子明明衣冠整齐坐在意中人面前,却好像赤裸裸跪在地上一样膝盖发酸,几乎要从椅子上软软滑落,右手死死抓住扶手上的木雕蟠龙,只是越想就越觉得浑浑噩噩,羞愧难当,抬眸望来,忽然什么都想不到了,悔恨不已:“朕实在想不起来……先生以为朕还有什么错,请不吝赐教,朕一定全部改了——!”

余至清本如青竹亭亭立在一旁,此时一撩衣袍,豁然半跪在天子座前,双手把竹板捧给君王,金声玉振,朗然道:“陛下所说之错,非陛下一人之错。”

“陛下涉案的亲信,本是昔年帝都动乱,臣奏请陛下法外开恩的罪臣。臣明知其人品性不佳,却爱惜他的才华,又因时局动荡,请陛下免罪重用。不能知人善任,误信小人,这是臣罪之一。

“臣为宰辅,统括群臣,本应广听群臣奏告,却误信地方之言,以为太平无事。不能明察秋毫,刚愎自用,这是臣罪之二。

“臣既为君后,当使陛下居内宫之中安乐闲适,善加修养以备国事。陛下近日郁郁寡欢,寝食难安,臣不能尽劝谏之责。这是臣罪之三。请陛下责罚。”

天子不肯拿,急道:“先生这是做什么!明明是朕错了,怎么是先生的错?!”

余至清凝望着他,见姒璟下不去手责罚,干脆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抓着竹板用力抽在自己小臂上,白皙皮肉上顿生惨红伤痕。

天子登时抢过竹板,狠狠折作两半,重重掷在地上:“先生何至于此!”

意中人对自己实在狠得下心,生生把细竹板给打断了。天子抓得太急,折得太用力,让断处的毛刺扎了一下。手心隐隐刺痛,都不如看着意中人把竹板打折了心疼——

天子倾身紧紧抓着意中人的手臂,几乎扑在了他怀里,一下子红了眼眶,摸着那伤痕斥责道:“即使有错,知错能改也就罢了,先生怎么如此不爱惜己身!作威作福,恩赦刑罚,难道不经朕允许就能随便施用吗?”

余至清伏地跪谢,琥珀一样的眼睛望过来,清澈如水:“臣知罪,请陛下息怒。只是,陛下既圣明烛照,睿哲洞见,为什么还要对自己求全责备?”

姒璟怔然。

余至清直起腰,握着天子的手认真检查,见掌心虽滚烫红润,却没有扎进什么断刺,才放下心来,开口道:“御史台不欲刻意针砭君王,却联名上书要求改革监察。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就是臣子们的看法。陛下虽有错,郁郁寡欢这些天,又受了惩戒,郁结内疚于事无补,反而无益国事。臣请陛下心和气平,莫要忧虑悔恨了。”

天子心头郁气稍解,颔首道:“先生所言甚是……”

姒璟半扑在意中人怀里,倚着肩头,仍有点恹恹:“先生快些去敷药吧……”

余至清抱着天子的脊背轻轻抚摸,慢慢想道,天子年轻,临朝后少有挫折,从前没遇到过亲信辜负圣恩,一时难受也情有可原,等罪臣押解入京,会审惩戒之后,或许会好一些。只是天子这几日都为了此事郁郁寡欢,曾经能借鱼水之欢让他轻松一些,可惜前些日子太过纵容,以致有损御体,现在想哄劝却有些麻烦……

他惯会一心多用,一边想着,一边回答:“一点皮肉伤,很快就好了,陛下不必在意。”

姒璟闻言不悦,扯着意中人的袖子,硬是把他推到椅子上,亲自取药,细细涂好。

余至清一低头,就看见姒璟用别扭的姿势弯腰遮掩着伏在膝上。

只是敷药,好像不必这样……

青翠竹板像一把不见血的刀子,剖开了圣明天子的雍容,露出底下的凡俗血肉,乃至血肉包裹的羞愧悔恨和污浊情欲。

明明心里一直在为错误悔恨,天子不争气的身体却被刚刚几下根本没完成的责打轻而易举挑起了情欲,不合时宜地勃起了……

余至清对此略有觉察,抚摸着姒璟颤抖的脊背,柔声问道:“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先生刚才说暂且记下……要记到哪里……?”姒璟佯装若无其事,轻声开口,半是紧张半是期待,只说了一句话,已是口干舌燥,忍不住舔了舔唇。

余至清何等了解君王的心意,淡淡看了蠢蠢欲动的情人一眼,信手摸起桌上的青玉镇纸,挑开君王的衣领,将光滑冰凉的碧玉压在了锁骨朱红的小痣上,行动无礼狎昵至极,语气依然谦和温柔:

“陛下想记在哪里?”

天子让这淡淡一眼扫过,难得有了几分羞涩,意欲起身,双腿一阵酸麻,玉茎却更加抖擞,竟软在意中人膝头动弹不得。勉强攀着意中人的肩膀,慢慢挪动到怀中,握住那枚做成竹节样式的青玉镇纸,抵在胸前,摩挲麈柄一样暧昧煽情地抚弄,一直摸到意中人持绿竹的手腕,哑声道:“朕……任凭先生……嗯……”

眸光流转,含情脉脉。白璧美质,忽生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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