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船尾,孔妙不受控制地干呕起来。
楼薛淮一边替她拍背,一边倒来茶水给她漱口,那紧张的样子仿佛肚子里揣的着是他的种。
“可好些了?”
孔妙擦了擦湿润的嘴角,点点头。
楼薛淮笑道:“女子怀孕便是这样,可能现在还不明显,随着时间推移,妊娠反应会变得更强烈,只不过每个人的反应不尽相同,有些人嗜睡,有些人则孕吐得厉害。”
“你小病初愈,加之头胎,不能吃的太荤腥,往后膳食清淡些,应能缓解许多。”
声音不高,是很温柔的语气。
孔妙的手不自觉摸到腹部,心下终于有了些许真实感,忍不住微笑出声。
楼薛淮注视着她,抬起手抚摸了她的头发,轻轻叹了一口气。
孔妙收敛喜色,不动声色的向旁边挪了挪,轻声道:“楼公子,你是个很好的人,亦是个很好的朋友,我承认和你待在一起的时候会觉得很安心,可、可是……”顿了顿,斟酌着措辞,硬下心肠道,“我已经是傅王爷的女人了,你若再纠缠,未免不君子。”
沉默对视了片刻,最后楼薛淮不禁笑了:“妙姑娘,其实你……我……”
孔妙正色道:“你什么也不必说了,我这人不干净,你应该也有所闻,我从十三四岁起就在那勾栏院内讨生活,身上染了什么病症都未可知,楼公子雅人深致,还是离我远一些为好。”她所处的世界,什么样肮脏的事都见过,就算是君子,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可总的说起来,男人终究都是一个样。
楼薛淮听了这话,脸上不由自主的就露出了心疼的神色,叹道:“想来你这些年过得不容易,也是可怜之人,这些都不怪你。”
“我本可以做个端茶倒水的小婢子,可我穷怕了苦怕了,贪慕富贵,所以哭求妈妈给我挂了牌……”孔妙垂头道,“是傅王爷替我赎了身,他与我恩同再造,我已决意一生一世侍奉他,生是他的人,死了也是他的鬼。”
楼薛淮道:“为人妾室,甘苦不必说,傅王爷又生性风流,你没有家人在身旁,以后受了欺负怕是也无人过问。”
孔妙道:“这是我的命,既然是命,就要认,就要承担这样的苦难。”又想起什么,她解下腰间的东西,放到楼薛淮的掌心里。
楼薛淮端详着手里的玉骨扇,笑了:“这是我父亲给你的。”
“……是。”孔妙顿了顿,又抬起头,“楼公子怎么知道?”
“这是牛骨折扇,一共有三把,皆取自同一水牛的肋骨,”楼薛淮笑道,“我有一把,芷儿也有一把。”
孔妙有些茫然,随即就有些不知所措:“这……原来是这么重要的信物吗?我、我不知道。”
“谁非人子谁无父,老牛舐犊尚有情。”楼薛淮牵起她的一只手,重又把折扇交到她手里,笑道,“这个折扇既然给你了,你就好好拿着吧。我要是擅自收回来,老头子该揍我了。”
“救命啊!!抢钱啦!!光天化日你们竟敢在这里抢劫!”
孔妙正欲开口,忽然远远传来一声凄厉的嚎哭,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画舫不知何时靠岸了,孔妙觅声看去,就见岸边熙熙攘攘围了一群人。
“死老太婆,知道这界儿归谁管吗?不交保护费就敢在这里摆摊?!”几个地痞无赖模样的人正推搡着一名老妇,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
领头的壮汉生得面目粗豪,脸上长满了络腮胡子,穷凶极恶,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儿。
好事的路人凑上去,围在一起交头接耳,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刚还在嚎叫的老妇气势瞬间弱了不少,眼见他们要走,冲上去死死抱着对方的大腿:“各位大爷,各位英雄好汉,放过我这个可怜的老妇吧,实不相瞒,这些铜板是我们好不容易卖鱼得来的,还要拿回去给老汉治病呢,求求各位大爷给条活路啊!”
“他娘的谁管你病了还是快死了,就你这点破钱,都不够老子喝一壶酒的!收你的钱都是看得起你!”络腮胡子狠狠踢翻一个竹篓子,里面的活鱼挣扎出来,蹦哒了一地。
“那是救命钱啊,你们要是全拿走了,可让我老汉咋办啊,他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了了,老天爷呐——”老妇一屁股坐在地上,越发扯着嗓子嚎哭起来。
虽然跟记忆里有了很大的变化,但孔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神色复杂。
楼薛淮觉察到她脸上的异样,便问道:“你可认识那老媪?”
孔妙不甚自然的笑了笑,道:“好像是……一个远房亲戚,哦,是我的舅母。”
那个为了三两银子,亲手把她卖到青楼的亲舅母。
别看她现在这样懦弱可怜的,年轻的时候也是跋扈泼辣的秉性,十里八村没有人敢惹,一提起她都会摇头说“孔家那个悍妇啊……”
不远处,老妇还在苦苦哀求。
孔妙咬了咬牙,倘若这事她没遇见也就罢了,偏遇着了,又怎么能置之不理?
“楼公子,您能不能给我一点银子?”
她这要钱的态度端的是大方自然,而楼薛淮也不吝啬,她一要就给。
“求求你们不要拿走啊!”
“再不放开,老子卸了你这双手!”
“慢着!”
那络腮胡子仿佛阎王,抬起头逡巡一圈,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谁在那儿说话?”
“是你姑奶奶,天子脚下,谁人敢在此收保护费?”孔妙拨开围观的人群,施施然站出来。
络腮胡子没想到当真有一个不怕死的站出来,还是个胸大腰细的漂亮娘们儿,脸上的戾气立刻转为淫笑:“哟,原来是个小娘子,你胆子不小啊,敢管老子的事?别说没有提醒你,识相的就赶紧滚,不然待老子抽出大刀,指不定吓得你腰软腿软,哈哈哈哈哈哈。”
旁边的人也劝她:“姑娘,你不要命啦?快走吧,刀子无眼,你一个弱女子就不要逞能了。”
“刀子不长眼,是因为人缺心眼。”孔妙扬声道,“这里是官家地界,你们这些不长眼的东西,竟敢在这里收取保护费,吃了熊心豹子胆吧,该速速离开的是你们!若再勒索百姓,我便报官了!”
络腮胡子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道:“你是真不怕死啊,敢威胁老子?报官?你报去啊!就看你有没有那个命到官府门口擂鼓!”
孔妙笑微微的道:“你大可以试试。”
络腮胡子被她的气定神闲唬住了,一时有些摸不清她的身份,故而忍着,暂时不敢对她动手。
“不是看不起你,就你这娇滴滴的小模样还学人逞英雄,要真欺负了你,我们哥几个还觉得没面子呢。是不是,兄弟们?”
“就是就是。”其他人跟着起哄。
“别说,这小娘们儿身材挺不错的,胸大腰细,该不是哪家的奶妈子偷跑出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