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真听她发愿,不觉弯唇一笑,然心中到底不安,对香如道:“恩公至诚之心,虽家中豪富,咱二人也不好白来吃他,我身边还余些首饰,你上街换些钱来,可供平日支用。再者,此番本要往湖州府去探望叔父,如今这般境况,合该递信予他才是。”
香如道:“娘子所言甚是。”当下铺纸研墨,代笔家书一封,只等寻隙便要差人送往归安县去。
是夜主仆二人早早歇下,过得几日,香如果真选了两颗上好美珠,裹了巾帕揣在袖中,出府径往东去。
这吴江不愧为江南钟毓之地,自步出东门,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那些当垆的酒旗高展,卖茶的红炭满炉,真个是店铺云积,游人若织,风景似画。
香如走了一程,见有一茶亭竟盖在水中,以石桥连隔,颇觉有趣,遂上前吃了碗茶,又买了几枚处片嚼在口中,倒也极有滋味。待吃饱喝足,往前走过几爿桥,转弯处立着一座楼阁,左右青帘飘扬,墨书“解”、“质”二字。
原来宋时将那典当铺称作“解库”,江南地界亦有“质库”一说,历来有本万利,最能敛财,可谓“锦千箱,珠论斗,米盈仓”。只是光顾此地的皆是走投无路之辈,乡间贫户若熬不过灾年,也只得典东典西,鬻儿卖女,实则乃人间之凄惨地也。
香如甫一入门,便见一老妪正与那掌事攀扯,面上泪水涟涟,但听她道:“这绣画乃是我家娘子的陪嫁,平日最是心爱,若非转圜不得,断不会以此为质……”
掌事道:“此画既非出自名家,又无死当,一贯钱已是好价,你这老妇若再胡闹,休要怪我无礼!”
老妪无法,想来境遇不堪,只得允了死当,多得两贯,揣在怀中黯然而去。
香如探前看那绣画,不觉“啧”出声来,心中直叹“可惜!可惜!”只见那画上满绣青竹,得风而笑,清翠欲滴,竹间栖一双白头翁,交颈缠绵,姿态逼肖,绒羽间掺杂金丝银线,鲜明炫目,虽称它作白头丛竹图,亦有“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之盼。
如此佳品,实在难得,这般贱卖,怎能不恨?香如再看那掌事时,不免愤愤,恐他故技重施,便肃起脸来,将手中巾帕展开,一时珠光炯炯,险些晃了人眼。
昔日海上人有“明珠作烛”一说,这两颗美珠产自合浦,极为夺目,即便有光华更胜的,却不及它圆润;若有更圆润的,又无这般宝色,且成双成对,因而“物以稀为贵”,价值不菲。琼真本欲将其制成耳珰,奈何逢了变故,才来换钱。
那掌事果然瞠了双目,捧在手中细看几番,爱不释手,直言愿出十贯。香如自幼伴在琼真身侧,眼界焉是常人能比?当下也不言语,只柳眉一竖,将美珠拢了在袖,告辞一声,便要离去。
铺中当值的伙计待要拦她,恰见几个鲜衣少年,装扮甚是齐整,簇拥着为首一人入得门来。
伙计一见之下,弓腰相迎,口中唤道:“少东家!”
处片:其实就是处州(今浙江丽水一带)出产的笋片、笋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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