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里面请!”门口的小厮殷切地引着三人,麻利地寻了一张靠窗的桌子,招待人坐下。
“几位客官吃点什么?”小厮擦着桌子问。
莱落看了看桌上的单子,咕哝着,“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那个……”
梁未平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慌忙摁住她的手,“你晚上没吃饱?!”
“啧……”莱落很是不耐烦,拿着单子的手甩了甩,把梁未平的爪子抖下去,然后一脸理直气壮地道:“吃饱了就不能再吃点?!”
语气和眼神里,都是明晃晃的威胁。
梁未平抽了抽嘴角,默默埋下了头。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胡姬哪儿都不对劲,除了对着林晚卿,看其他人的时候,身上总是透着一股骇人的杀气,能止小儿夜啼的那种。
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将身上的棉袍拢紧了些。
“嗯,再来六碗荔枝膏水吧。”莱落终于点完了,将手里的单子还给小厮。
梁未平心口一跳,慌忙拉住小厮的袖子道:“我只要一碗!”
“哦,”莱落哼了一声,对着小厮补充道:“那就来七碗吧。”
梁未平:“……”
这是胡姬还是饭桶……
他不由得捂紧了腰间的荷包,照这个吃法,这两人若是要在他这里待到开春,那他非得被吃破产了不可。
林晚卿看出梁未平的窘迫,摸了自己的钱袋子给他道:“这顿我请,已经叨扰梁兄的住处,自然不好意思再让梁兄破费了。”
梁未平一时有些为难,伸到半空的手忽然顿住,捏成拳头。
“贤弟真是小看兄长我了,贤弟落难,兄长自然应当两肋插刀,区区小钱不算什么。”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
林晚卿怔了怔,见他坚持,隻得摸回了自己的钱袋。
“嗯,”莱落这才收回抵着他肋骨的手,讚赏地拍了拍他的大腿,将一锭银子塞到了他的钱袋子里。
梁未平怔忡,不知所措地扭头去看莱落,却见她用食指抵着薄唇,对他眨眼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明明是娇俏可人的动作,梁未平愣是看出一身冷汗。
东西很快被端上来,摆了满满一桌。三人边吃边聊天,很快就笑成一片。
“诶!你还记不记得你刚去京兆府的时候,有个证人被凶犯追杀,摔断了腿。大夫那天出诊没能及时赶过来,他躺在京兆府一直叫唤。最后还是……”
“啊!!!”林晚卿奔溃大叫,起身去捂梁未平的嘴,“你不许说!”
梁未平被她捂得断气,身体后仰,一双手在空中乱舞。
莱落本是不怎么感兴趣的,见林晚卿这么大反应,不由得起了点好奇,赶忙放下手中的碗凑过去问到,“最后怎么了?”
“唔唔唔唔……”梁未平挣扎,好不容易脱离了林晚卿的控制,将她的双手控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最后还是林录事说,之前听得一个法子。人在性致上头的时候,会对疼痛感知不明显,所以……”
“梁未平!梁未平!你敢说我就跟你恩断义绝!”
“所以她就给那人讲小黄本子,那人果然就没再喊过痛。”
“哈哈哈哈哈……”梁未平和莱落同时大笑出声。
林晚卿生无可恋。
“姑娘讲了个什么段子?”莱落追问,一双碧蓝的大眼睛晶晶亮亮。
“她讲了个……哎呀!”梁未平被林晚卿扯住了脸皮,一张嘴皮子不利索,但依旧没减少他八卦的决心,“她讲了个大理寺卿和三个女囚犯在监狱里以权谋私的故事。”
“三个?!”莱落很快抓住了重点。
林晚卿臊得一张脸烧起来,自暴自弃道:“笑笑笑!笑死你们!”随即眼不见心不烦,起身往店外走去,想寻个清静。
夜里起了雾,车水马龙、灯火阑珊的街道上三两路人赶着归家,行色匆匆,像一幅看不清线条的写意画。
方才和梁未平一阵打闹,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倒是不冷的。她便多站了一会儿,随意打望着周围的街景。
街道对面,昏暗的街灯下,一辆深木色马车倏地闯入视线。
因为隔得远,周遭又朦胧不清,林晚卿隻觉得那马车熟悉,似乎……似乎是大理寺的。
正在愣神之间,她看见一片玄色绣金线的绒氅衣角扫过视线,消失在车幔之后。
“这是……”林晚卿的心跳漏了一拍,一个熟悉的答案呼之欲出。
像是一种本能,她不由得脚步微动,朝着那辆马车要行过去。
“吁──”
突然的勒马之声打断了她的步伐,林晚卿侧身躲避不及,眼看就要被马蹄踏到身上。
“姑娘!”
腰上一紧,她被莱落拖着离开了街道。
“你个好端端的小娘子,怎得走路不看道啊!”驾车的人骂骂咧咧,林晚卿却根本听不进去。
她起身,连身上的杂尘都顾不及拍去,依旧是往对面的街尾行去。
像是幻觉一样,方才那辆马车转眼便不见了。
空荡荡的街,投下街灯孤零零的影,在寒风中瑟瑟晃动。
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袍,不禁嘲笑自己方才的失态。
就算是他又怎么样呢?
不过是一次行同陌路的相遇罢了。
另一边,马车辚辚而动,苏陌忆冷着一张脸,薄唇紧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