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八号了啊。
掌心鸽食被啄吃得差不多,冷白皮肤全是尖尖小小的红印,像被女孩指甲掐出来的,他看了会儿,才不紧不慢掏出湿巾擦手。
从喷泉后面火急火燎走过来一个男人,看见这幅画面开口就特暴躁:“大哥你还在这儿喂鸽子呢,马上要谈项目了,能上点心吗?”
段钰濡没多言语,起身去铝桶丢掉垃圾,淡声开口:“走吧。”
谌斯年维持暴躁状态:“和你合伙真是要了老命了。”
车停在路边,两人坐好,段钰濡给自己拉好安全带,前座司机踩下油门。
倒退的异国景色中,他突然开口:“你觉得为什么女孩子会不喜欢宝宝和乖这类的称呼?”
“啥玩意儿?”正看资料的谌斯年一脸惊恐,“你什么时候对女人感兴趣了?”
女人?
段钰濡想了想,摩挲左手无名指还未好的疤:“是小女孩。”
“我去。”谌斯年丢了手里的资料,“你搞未成年啊?”
有点太直白了。
司机紧握方向盘,视线转也不转,最大限度降低存在感,后座沉寂良久,段钰濡扭头看过去,手指伤口被擦痛,他轻垂眼睫,用气音笑了声。
满不在乎的神态。
“神经病啊…”谌斯年悻悻拿回资料,“别把自己玩进去了。”
段钰濡闲散追问:“所以那个问题的答案有吗?”
“还能为什么?嫌你一大把年纪了恶心呗。”
这下是真沉默了。
谌斯年受不了这诡异气氛,抖抖肩:“你能聊点和一会儿谈事有关的话题不?”
段钰濡睨见他手里的资料,清淡出声:“那份方案已经作废了,最新的去找小李要。”
“……靠!你不早说?”-
第二天,放假的第四天,高考最后一天下午,成妍拉着詹知去桥北区最大的商圈里外逛了个全,进到精品店将东西挨个点评一遍后心满意足走了。
刚取到排了一小时队的奶茶,两人脑袋凑一起商量一会儿去哪儿吃饭。
正看着帖子找推荐,手机屏幕上方弹来一通电话。
孙青健?
数学老师兼班主任。
成妍的目光疑惑,詹知心跳一顿,迟缓接起:“喂,孙老师?”
“詹知。”对面的声音压得极低,隐隐有怒气,“你现在赶紧来第叁人民医院,你舅妈表哥都在这儿,有事找你!”
曹玉娟和詹超找她?
为什么是班主任来联系?
詹知握电话的手微麻,悄悄出了一层汗:“…是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孙青健一下拔高音量:“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你赶紧过来!”
突然,尖叫、哭泣、辱骂爆发,一片嘈杂——
嘟、嘟、嘟,电话挂断。
“…怎么了啊?”成妍隐约听见有闹声,见她脸色不对劲,心底一慌。
詹知捏紧手机,生不出一丝力气,好像有什么一直被她忽视的东西飘荡在身侧,可是她想不起来,抓不到摸不着。
脱序的感觉再度缠上来。
“我舅妈叫我去医院,说有事找我…我先过去吧。”
“啊…”成妍鼓了鼓脸,“我陪你去吧。”
“不用……”
“我陪你去。”成妍突然紧挽她手臂,语气轻松,“快走吧,应该没啥事呢,一会儿快点结束了我们去吃烤肉好不好?”
詹知松动:“好吧,那我打车。”
黄绿包身的计程车一路开到荆南街,按照手机上发过来的地址找上去,手外科门口,中年男人矮胖的背影先出现,他面对着诊室,一副焦头烂额的着急样,面前长椅上,女人双手撑脸坐着。
詹知下意识放缓脚步,可没用,这么一点动静还是被注意到。
女人瞬间抬头,蓬乱的头发下露出枯草面容,看清人的一瞬间,曹玉娟的眼睛淬了寒毒,猛烈的恨意迸发。
“贱人!”
她尖叫。
孙青健的脸扭曲在视线,想要拦,但没来得及。
澎然炸开的画面中,裂帛声破裂在耳后,剧痛传来,女人尖利的指甲在脖颈划出火辣辣的痕,血珠顷刻冒头狂涌。
曹玉娟还想来抓她头发。
有人拦在她身前。
“你凭什么打她!”
曹玉娟气昏了头,将人推撞到墙面,怒吼尖锐:“你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詹知!贱人你过来!”
成妍吃痛按住肩膀,焦急又无奈地叫:“小知!”
詹知被拧住了胳膊,手臂快从关节脱落的剧痛中她踉跄,孙青健的脸在眼前擦过,他目视这一切,犹疑,并没有上前。
天旋地转。
她被拽进诊室,门内医生被吓一跳,皱眉看过来,曹玉娟仿佛什么也顾不上,径直将她拉到桌边,推着肩膀摁撞上桌。
“你做了什么!你对你哥哥做了什么!”
腥臭的血锈味。
她看到叁条脓痂浆粘的血虫,失去指甲部位的皮肉在跳动,像被秃鹫啄食啃咬的生蛆腐体,死后仍在神经反射地抽搐,仿佛要咕噜咕噜沸滚、炸破。
反胃剧烈,耳鸣失真。
她抬头。
正对一双空洞僵死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