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没有坏,却没有被触发,难道是有人已经来过了?”淮如峪猜测道。
余三笃定道:“不可能,鲛人族之人都知天宫机关重重,不可能有人犯险。更何况就是有族人闯入,也不可能知道如何关闭这些机关。”
“地面的水变多了。”一直垂眸沉思的萧止戈忽然道。
众人被他提醒,方才惊觉先前只是薄薄一层的积水果然增多了,浅浅一层覆在玉石地砖上。
余三蹲下身,手指沾了沾水放进口中,沉声道:“这不是潮湿造成的积水,是海水。外面的海水灌进来了。”
“天宫连着海?”淮如善惊道。
余三:“不知道,我没去过。”
萧止戈道:“去看看便知道了。若真是海水,这里怕是迟早会被淹没。”
众人说话间便匆匆前行,余三原本只准备送他们到这里便离开,但想了想,到底还是跟了上去。众人一路往天宫中心处疾行,果然再没有遇见任何机关,倒是到了天宫中心时,却出乎意料的只有一道盘旋向上的楼梯。
众人拾阶而上,越往上走便越明亮,待到了顶上时,便见阳光倾泻,竟然已经到了山体之外。他们所在之处是一座八角楼阁。四面开阔,举目望去,四周尽是蔚蓝海水。
淮如善道:“你们看,那里果然连着海。”
八角楼不远处便有一道瀑布,瀑布掩映之下隐约可见一道峡谷,而那峡谷,却是与大海相通的。如今他们看去,便见峡谷中水不再外流,反而是海水缓慢地倒灌其中。
余三道:“这个时间还未涨潮。”若是涨潮,怕是海水倒灌更加迅速,届时整座天宫都会灌满海水。
几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紧迫性。若是不趁着天宫被淹前找到解药,他们这一趟大约便是白来了。几人不敢再耽搁时间,匆忙下了楼。准备去天宫之内搜寻。
安长卿落后一步,最后看了一眼蔚蓝的海面,隐约觉得这样远离大海的宫殿,余峤应该不会喜欢。
或许是下水之后,他也拥有了某种鲛人族的天性,对大海有了难以言喻的好感。因此就算这天宫建造的再富丽奢靡,在他眼中,远远比不上那一片辽阔无际的海洋。他尚且不喜欢,余峤这样生于海上长于海上的鲛人族,大约更不喜欢吧?
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个有些荒谬的念头来,出声叫住众人,斟酌了一下言辞道:“你们说……这天宫的机关,会不会是余峤破解的?”
整座天宫都是为余峤所建造,余三也说过,淮述安当初命人建造时所设机关,只有余峤才知道如何破解。若不是其他人,剩下的人选,便只有余峤了。
“我觉得不无可能”淮如峪沉思了一番赞同道。
萧止戈也道:“若是不考虑他的年纪,我们到达天宫后的一切便都能解释通了。”
余三也说:“当初确实不能确定大祭司是否身亡,一切都只是族人臆测。”
安长卿的猜测虽然听起来有些荒谬,但若是细究起来,又是最有可能的一个猜测。毕竟这岛屿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更别说找到这崖底天宫来。而鲛人族在村落里自给自足,与世无争。若不是淮述安当初的要求,他们根本不会踏足天宫。
那么唯一可能在天宫来去自如,又有能耐破解天宫的机关之人,便只剩下了余峤——假如他确实还活着的话。
“但他要是还活着,得有多少岁了啊?”一旁的淮如善眨巴眨巴眼,声音颤颤地问。
其他人看他一眼,都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余峤若是还活着,他的年纪……实在不想算,略一算都觉得惊人。
淮如峪拍拍他的脑袋,难得和蔼道:“多少岁也与我们没关係,先去抓紧时间找解药吧。”
众人于是匆匆下楼,去天宫各个偏殿内搜寻解药。绕过中心阶梯之后,后面几间偏殿内都存放着大量金银玉石。琳琅满目地摆在殿内,推门进去,璀璨金玉的珠光几乎闪花了人的眼。
然而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心思管这些宝贝,毕竟命都快保不住了,要宝贝也没有用。而且就算有命去拿,也实在难以将东西运出去。
众人正费心寻找时,就听另一间偏殿内淮如善“嗷”地惨叫一声,屁滚尿流地衝了出来,他一把抓住闻声而来的淮如峪惊恐道:“里面有鬼!”
“把话说清楚。”淮如峪皱起眉。
淮如善哆哆嗦嗦:“我去里面找解药,正在翻箱子时,就见一道人影从边上飘过去了。”然后他就被吓得屁滚尿流冲了出来,哪里来得及细看?
几人见他也说不清楚,只能进殿内查看。萧止戈在前,身后跟着安长卿,其后是淮如峪兄弟,余三殿后。五人谨慎地进去,没发现鬼,反倒是发现了不少人生活过的痕迹。
这间偏殿与其他堆满宝藏的偏殿不同,里面放置了大量的起居用品,彷若有人在其中生活过。
萧止戈拿起桌案上摆着的砚台和毛笔,道:“砚台毛笔都有用过的痕迹。”
边上还堆着不少书,他拿过一本翻开,却见上面写着:“我四处游历多年,终为鲛人族寻到一线生机。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天道缺一,但留一线生机。鲛人族延续千百年之宿命,当由我终止。”
他正看着,就听其他人道:“这些箱子里都是余峤的手札。”
萧止戈暂时放下手中的那本,去看其他的,便见这些手札分门别类地排列放置,显然是其主人早就料到会有人寻来看,特意归置好了。
为防海水继续上涨打湿手札,萧止戈命人将这些箱笼全部搬到了八角楼上去,五人便在八角楼上,花了四五日时间昼夜不休地将全部手札看完,方才理清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而这手札中所说,却是一个与淮述安的手札记载、以及鲛人族所讲述的,截然不同的故事。
当年余峤于海上结识淮述安,与他同去雍州,成为至交好友。后来邺太祖萧厉去信邀请淮述安去邺京共谋大事。余峤当时已经寻到自己的族人,为了改善鲛人族处境,他提出与淮述安同去邺京,因而结识了萧厉薛常等人。
余峤虽然长于海岛,但他生而知之,天生聪慧,更有许多大胆奇思妙想。很快便融入了淮述安的朋友之中,更参与了“八柱国之乱”。而八位大柱国里,除了最早结识的淮述安,与他关係最为亲近的便是萧厉与薛常。
萧厉为人果决,有勇有谋,是天生帝才。而余峤智多近妖,在推翻前朝的数次战役之中,两人共谋大事,并肩而战,很快便惺惺相惜,彼此萌生了爱意。余峤经历特殊,对于男人与男人在一起觉得理所当然,而萧厉亦不在意旁人看法,两人相恋后,便也没有瞒着几个的朋友。
却不想两人的恋情,却牵扯了后来的许多事情。
余峤手札中些道:他是后来方才知道,他视为挚友的淮述安,竟然早已经痴恋他多年。但淮述安碍于世俗礼法,又唯恐遭他厌恶,将自己的心意死死压抑数年,却不想突然得知痴恋之人竟然与自己好兄弟在一起了。自此大受刺激,走入了歧路。
只是淮述安当时并未表现出一丝异常,连萧厉与余峤都未察觉不对。在战争结束后,他们一併推举萧厉登基为帝,而萧厉在登基前夜曾与他们共饮庆祝,说登基之后便会筹谋与余峤并肩称帝之事,届时再一併举办二人大婚典礼。
淮述安表面赞同,暗中却开始联络前朝旧臣,一边在煽动他们向萧厉施压,一面暗暗挑拨萧厉与余峤之间的关係。萧厉初登基,朝堂事多,而余峤因萧厉之筹谋,暂未得封,还在淮述安府上住着。在萧厉假意答应迎娶前朝公主准备藉此机会将前朝旧臣一举剷除之际,淮述安故意在其中传递了错误消息,让余峤误以为是萧厉背弃承诺薄情寡义。之后又设计不知情的薛常,让他酒后意外洩露了鲛人族之事。
他们与余峤相交多年,多少都知道鲛人族之事。淮述安更是知道鲛人族在余峤心中地位。他藉着薛常的口将消息洩露出去之后,暗中操控前朝旧臣,以此向萧厉施压,逼迫他不得不将假意迎娶前朝公主剷除旧臣的计划匆忙提前。
而被淮述安故意欺瞒、并不知情的余峤自然进宫质问萧厉,萧厉自然是极力解释。余峤原本心存疑虑,但随后鲛人族的消息被洩露出去,无数人追杀鲛人族,他没有时间再在邺京等萧厉向他证明,匆匆忙忙间在淮述安的帮助下去寻找族人。
而后便是多方的追杀与躲避,自此数年间,余峤带领族人东躲西藏,与萧厉等人失去了联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