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禾清心想,这玩意这么?稀缺吗?昨天还瞧见赵岚瑧拿出?来给她煮茶叶蛋。
她又喝了一口,没喝出?这茶比路边摊好上多少,权当王淑人是在拍马屁。
这时候,王淑人道:“如?今边关局势不好,想必娘娘也为此忧心,我王家别的没有,倒是有一些祖上留下的资产,若是能献上去为边关将?士添几?件冬衣,也是我王家满门的荣耀。”
王淑人可不傻,清早边关危急的战报才传出?来,下午一直不待见她们的纪贵人就来召见了,怎么?可能只是跟她们闲话家常?她自觉这是一次跟纪贵人修好的良机,自然要大力把握。
必须打
纪禾清一听王淑人这么一说, 当即微微掩唇,露出惊喜之色,“是吗?若果真如此, 那可真是帮了陛下大忙!”
王淑人母女俩自然笑着恭维, 心下却不以为意,觉得纪贵人这也装过头了?, 在这个紧要时节召她们过来是什么用意还用得着猜吗?
然而下一刻,母女俩面上却不禁露出惊愕之色,只见纪禾清眼角眉梢都?是透着喜色,还站起身招呼宫女, “翠真, 去将陛下赐的东西拿过来。”
立即有一名大宫女带着两名小宫女, 端上两盆新鲜的水果。
那盆是寻常用来盛汤的大盆, 比寻常菜碟宽了?几寸,不单外面描花绘草的, 里?面还用工笔雕琢了?几只在花丛中蹁跹的粉蝶, 瓷盆里?一个装着蜜桃,一个装着荔枝。
打眼一瞧,果肉饱满, 表皮鲜嫩,果蒂上的叶子?还是青绿的, 还沾着几滴晶莹水珠, 盛在这瓷盆里?,乍一看好像有蝴蝶也为这果肉芬芳所迷, 看得王淑人母女两都?是眼睛一亮。
王淑人娘家富贵, 夫家如今又是三?品大员。自然是不愁吃穿,也见惯了?好东西的。但是这大冬天的, 这么新鲜的水果也是钱都?难买的,如今他们家冬日里?吃的菜蔬不是夏天晒的菜干,就是冰窖里?冻得蔫了?吧唧的,想吃点爽口的都?找不到。
想吃水果,要么吃那种夏天晒的果干,要么吃那种从南方最炎热地?带运回来的,种类有限,价格昂贵,还不新鲜。
京都?的冬天又比南方长,王淑人一家都?吃了?两个月的菜干果干了?,大鱼大肉也早吃腻了?,就是厨子?变着花样做,也难以令他们开胃,现在乍一见到这么新鲜的水果,还真有些眼热。
纪禾清笑盈盈地?招呼她们,“这都?是陛下赏的,满京里?也独这一份,你们快尝尝。”
母女俩自然不敢辜负纪贵人的盛情邀请,又有宫女上前用小刀剥皮切块,当然是矜持地?用叉子?叉起来小口吃了?。
一入口,面上就忍不住流露出餍足之色,才?发现这水果不单表面光鲜,里?头也是汁水饱满,果肉软嫩,甜分也恰到好处,竟恍惚好像回到了?夏天。
王淑人惊喜道:“这得是快马加鞭从南方运过来的吧?”
这个时代?运输不便,全靠人力和畜力,南方最炎热地?带现在的确有新鲜水果,但运到北方来,一路过关卡,走陆路绕水路,少说也要两个月,为了?保证水果不腐烂,还要一路用冰块保鲜,但一路也会?有不少损耗,出发时一大车,运到京都?来能有个几篮子?品相完好的,就已经是运气好了?。
可即便如此,那水果也不新鲜了?。
想要有这种品相和成色的,需得一路关卡畅通,让使者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一刻不停地?往京都?跑,才?能在几日内送到,而且送的量还不能大,毕竟那样马儿就跑不快了?。这一路也不知得跑死多少匹马,累瘫多少个送货使者。
连钟鸣鼎食的公侯之家也不敢如此奢靡,也只有当今天子?才?有如此权势去耗费人力物力只为讨宠妃欢心了?。
母女俩又不禁为纪贵人在陛下心里?的分量感到咋舌,这么珍贵的东西,她眼也不眨就给?她们母女吃用,也是真大方。可转念一想,什么人能大方?当然是什么也不缺的人。
这两盆水果在她们看来十分珍贵,但在纪贵人眼中,也许就和她们日日吃的菜干果干一样,只是也太靡费人力了?,都?道如今国库空虚,纪禾清还如此挥霍豪侈,实在不像是传闻中能令陛下幡然回头的贤良人啊!
这对母女此时的想法都?是相似的,纪禾微暗道若是此事传扬开去,那些之前对纪贵人赞誉有加的文人怕是要扭头将犀利笔锋对准了?她。
王淑人比女儿想得更多一层,如今大晋并不太平,蛮族又再度来犯,正是朝野上下风声?鹤唳的时候,纪贵人却心安理得让陛下糟蹋人力为她弄些水果吃食,可见是个目光短浅的。就算这新鲜水果陛下也爱,吃得也未必比纪贵人少,但谁敢指着陛下骂,那些口诛笔伐朝向的还不是纪贵人?
天子?也是人,之前又疯过几年,再有那些大臣文人天天念念叨叨,天子?能一丝都?不受影响?到那时候,他对纪贵人的宠爱又能延续几时?
王淑人暗暗皱眉,以前对着纪禾清横眉怒目的,是想要拿捏她让她心甘情愿替她的亲女儿入宫,这段时日隔三?岔五递帖子?放脸面地?奉承,是图她名声?渐显荣宠无?两,想着借她的东风让夫家和娘家都?更上一层。
但现下见她这做派,又不免觉得前途暗淡,怀疑起自己刚刚应承出去的资财是不是白费了?。可话说出口了?,又不能收回来。
纪禾微心中也多少生?出了?悔意,虽然如今京中人人都?知纪禾清跟纪家不甚亲近,但她到底姓纪啊!如今还记在王淑人这个嫡母名下,有再多过节,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亲人,以前觉得纪禾清不可能得宠,只当是个替她入宫受罪的面团,任人捶打捏扁,才?对她轻视鄙薄。
后来纪禾清得宠又有好名声?,纪禾微才?跟着母亲一起放下身段,反正是在自家窝里?,怎么低头都?不丢人,往外头一站只有别人艳羡的份儿。要真能跟纪禾清修好,那纪禾清与陛下就是她的另一个娘家,她将来嫁人也更体面,哪怕夫家显赫也不敢欺她。
谁知纪禾清的实际做派竟是如此,绫罗绸缎珠宝珍玉,反正是在内宫,任是她用之如泥沙,外面人也看不见。可新鲜水果不一样,那驿站跑死的马儿,那日夜兼程送水果的使者……哪个不是证据?
怕不是再过几天,外头就要传遍风言风语了?。纪禾清是纪家的女儿,她自己也是纪家的女儿,纪禾清要是被外面人骂做祸国奸妃,她自己又能落个什么好名声??
这心态一波三?折起起落落的,着实把纪禾微折腾狠了?,她心里?憋闷,甚至闪过恶毒的念头,早知如此,当初纪禾清还不如死在宫里?好。
母女俩都?是表情管理大师,心里?已经翻起了?波涛,面上却还是绷住了?没露出痕迹,纪禾清目光在母女俩攥紧的手帕上一扫而过,面上也是笑盈盈的,摇头道:“王淑人这就说笑了?,让人快马去南方运回来,实在浪费人力,如今陛下正为边关战事忧心,我再怎么不知轻重,也万万不会?做这种要遭人戳脊梁骨的事啊!”
母女俩心里?都?自认将纪贵人给?摸透了?,已经开始琢磨后路,纪贵人忽然的这番话就跟棒槌似的,一下给?她们二人敲懵了?,母女俩不禁对视一眼,有些惊疑。
王淑人指着这瓷盆里?的新鲜水果,“这不是让人从南方运回来的?”
纪贵人随手剥开一枚荔枝,晶莹剔透的果肉捏在她指尖,着实好看,她笑声?爽朗,“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们会?这般想,果子?当然是南方运回来的果子?,但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让人八百里?加急跑死马的送法。实话与你们说罢,陛下有一条新的运输法子?,哪怕是横跨天南地?北,运输一千车粮食,也只需四五日的光景。”
这话一出,母女俩都?不禁嘶了?一声?,实在是纪贵人这话太过惊世骇俗,有一瞬她们竟以为纪贵人疯了?!
可不就是疯了?吗!
这对母女都?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市井小民,尤其是纪禾微,她读过的书比母亲更多,自认是个才?女,对军事上不敢说精熟,但也不至于一窍不通。
她深知,自古以来打仗最难的不是练兵,不是地?形,更不是兵力多寡,而是粮草!
兵卒不会?打仗,可以让擅长排兵布阵的将军去操练,兵力不够,可以就地?征兵,地?形不利,可以巧设陷阱引军入瓮。但粮草没有就是没有!这玩意不是地?上的沙土,不是你想挖就能挖出来的,也不是随便都?能活的野草,不是你想丰收就能丰收的!
只能靠着朝廷在各地?征调,然后靠着人力畜力一车车运到边境。毕竟边境多沙土多干旱,那边没几块地?能种粮食的。从中原运到边关,路途远、行程慢,光是途中损耗的粮食就足够养起一支几万大军。
谁不心疼啊!这可有什么办法?
粮食又不能嗖一下飞到边关去!
现在纪禾清竟然说有一种新法子?,千车粮食只需四五日就能到?这意味着什么?不需要耗费那么多人力畜力,也不需要白耗一两个月的运输时间,这省下来的时间和粮草,都?是钱啊!
王淑人还在震惊中,纪禾微却是已经将她的刚刚思量的说出来,她实在不敢相信能有这种好事,又怀疑纪禾清长在乡野不懂军事,这才?细说了?一通,指望纪禾清明白话不能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