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马车穿过新桥,从司法部大楼前的广场上经过时,吕西安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别管什么杜·瓦利埃先生了,”他对自己说道,“我的父亲是乔治·巴罗瓦,牺牲在色当战役里——这就够了,我不需要第二个人来做我的父亲了!杜·瓦利埃先生若是要给我什么帮助,那么我就笑纳;可他别想让我把他当做父亲,也别想让我娶他的女儿!”
他感到自己的呼吸变得通畅的多,车厢里也显得不那么热了。
马车再次向左转弯,沿着河堤朝杜伊勒里花园的方向驶去,车子的右手边是卢浮宫侧翼的巨大石头建筑,左手边则是黑沉沉的塞纳河。
如同雏鸟破开蛋壳一般,天空中的乌云突然裂开了一个口子,金色的阳光从中倾泻而下,在荣誉军人院的金顶上跳跃着,形成波浪一般的金色涟漪。在那金碧辉煌的圆顶之下,拿破仑皇帝静静地在这座奢华的坟墓当中长眠,当他来到巴黎时,只是个年轻的炮兵军官,二十年后,他和他的亲戚们统治了整个欧洲。
“现在,看我怎么对付你吧!”吕西安轻轻重复了一遍巴尔扎克的这句话,这是年轻的大学生拉斯蒂涅对巴黎这个熙熙攘攘的大蜂房所发表的宣言。他感到自己一下子充满了力量,杜·瓦利埃先生和他的交际花,此时已经被甩到九霄云外去了。
在歌剧院大街和圣安妮街的交汇处,马车为了让过一群正在穿过马路的市政工人,不得不暂时停了下来,恰在这时,街角挂着的一副招贴画吸引了吕西安的注意,那是一张布朗热将军的半身像,然而吕西安感到有趣的并不是画像本身,而是下面写着的一行花体字——“打败了俾斯麦的男人”。
由于今年年初以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布朗热将军已经被一些人抬到了法兰西民族的英雄这样的地位上。所谓的“施内贝勒事件”,令戈布莱总理颜面尽失,令德国和法国走到了战争的边缘,可却让布朗热将军大出了一场风头。
这一系列荒唐的事情始于四月二十一日哈瓦斯邮传通讯社发布的一则消息:在之前普法战争当中被割让给德国的阿尔萨斯省,一位名叫吉罗拉莫·施内贝勒的法国边境警察部门的官员,受边境对面的德国同事邀请,前去和对方会面,可他刚刚跨过边境,就被两个埋伏在那里的德国警探粗暴地逮捕了。
根据德国政府的解释,施内贝勒是一名法国间谍,他潜入德国控制的阿尔萨斯省,散发来自巴黎的钞票,煽动当地人从事反德活动。但且不说这位法国官员是在法国还是德国的领土上被捕获的,他既然受到了德国人的邀请,那么本就应当享有外交使节的豁免权,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德国人的所作所为都称得上是一种挑衅行为,至少也可以说是极不友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