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美国人当年在波士顿倾倒英国茶叶的场面也不过如此了。”吕西安试图说一个笑话,但并没有人被逗笑,就连德·拉罗舍尔伯爵也没有,他沉浸在自己的不安当中,吕西安甚至怀疑伯爵根本没有听清楚他刚才说了些什么。
几个衣衫褴褛的人从编辑部的大门里像死狗一样被拖了出来,他们的衣服几乎被撕成了碎布条,一群人围着他们,对他们拳打脚踢,不消说,这些正是《巴黎信使报》编辑部的成员们,吕西安在心里暗自希望撰写那篇社论的家伙也位列其中。他看到一些观赏这场私刑的观众正兴奋地指着旁边的路灯柱,这动作令他起初有些困惑,没过多久他就明白了这些人的意思。
在大革命那个血腥的年代,巴黎市民们曾经把街头巷尾的路灯作为处决的刑具,将那些深受痛恨的官员和贵族在路灯柱上吊死。第一位被挂上路灯的是曾经担任过路易十六国王财政总监的约瑟夫·德富埃,他曾经公然声称“若是老百姓没有吃的,他们可以吃干草”,而与此同时,他却在巴黎的食品市场上大搞囤积,通过投机积攒了巨额财富。当法兰西大君主国在革命的浪涛中崩溃时,愤怒的巴黎民众将德富埃吊在了路灯柱上,嘴里还塞满了干草,那位著名的英国作家狄更斯,曾经就这一幕在他的名作《双城记》当中做了生动的描写。
如今在这条街上将要发生的,正是与一百年前发生过的事情完全相似的事:愤怒的民众将那些可怜的主编,记者和撰稿人们拖到路灯柱的下面,如果这些人当中有人哀求,就会得到一个响亮的耳光或是一阵拳打脚踢,哀嚎着倒在肮脏的人行道上。一百年前的路灯柱上挂着的是油灯,为了将那时候的牺牲品挂在路灯柱上,需要先把路灯放下来,而如今的路灯都由地下的煤气管道供应燃料,与路灯柱连为一体,因此连这一项工序都省略了。尖声喊叫着的人们将绳子的一头挂在路灯柱的尖端,将另一头打个结,就要往这些无冕之王的脖子上套。
德·拉罗舍尔伯爵一把抓住吕西安的手腕,用力之大让吕西安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快让他们停下!”伯爵的眼睛里似乎闪烁着火光,在吕西安的印象里,这是德·拉罗舍尔伯爵第一次用这样凶狠的语气对他说话,“看在上帝的份上,让他们停下!”
“我本来就打算到此为止的。”吕西安用力将手腕从伯爵的手中抽了出来,他一边用手按摩着自己的手腕,一边看向一旁的警长,“您去阻止他们吧。”
那警长早已经迫不及待,听到吕西安的命令,他立即吹响了刚才起就一直叼在嘴边的哨子,随即早已经在周围摩拳擦掌的警察们就挥舞着警棍,朝着骚乱的中心直冲过去,转眼之间,吕西安和伯爵就成为了唯一还留在原地的两个人了。
吕西安看着伯爵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庞,他想说些什么来化解尴尬,“您要和我一起回去吗?”他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同时把那只发青的手腕藏到自己的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