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瓦利埃先生呆呆地看着吕西安,这个人的脑子已经彻底被搅糊涂了。看到对方这副样子,吕西安决心趁热打铁,“看在您之前帮过我的份上,我会照顾好您的妻子和女儿们,等到您的财产被清算完毕以后,我会给她们提供必要的物质支持——足以让您的妻子养老,也足以让您的女儿养大您的外孙。”虽然那孩子头上顶着杜·瓦利埃先生最痛恨的女婿的姓氏,但这应当也会对他的在天之灵有所安慰的。
杜·瓦利埃先生终于恢复了一点神志,他勉强用手撑着地,让自己坐直在地板上,“手枪……可是,我没有手枪。”他像个发高烧的人一样发抖着,从牙床上传来上下牙齿打战时候所发出的摩擦声。
“这个您不用担心。”吕西安感到如释重负,他将杜·瓦利埃先生留在原地,重新返回了书房,拉开书桌的抽屉,取出来他昨天刚放进去的一把美国史密斯-韦森公司生产的左轮手枪——这是昨天阿尔方斯离开之后他让仆人去附近的一家五金店买的,用来在危险的时候当作防身的最后武器。他将手枪拿起来,用指尖感受着胡桃木手枪柄的硬度。
吕西安从子弹盒里掏出几颗子弹,在将子弹装进转轮之前,他又改变了主意:把一支装好子弹的手枪亲手交给一个精神状态不稳定的人实在不是一个好主意,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对着吕西安自己放上一枪呢?还是把枪和子弹分开交给杜·瓦利埃先生,让他出门之后再自己装弹吧。
当吕西安回到客厅时,大受刺激的杜·瓦利埃先生已经基本上陷入了瘫痪状态。吕西安忽然觉得自己或许做的有些过分了:他已经为自己童年的不幸报复了杜·瓦利埃先生,这种报仇是否已经报够了呢?仇恨正在平息,而怜悯之意正在心中升起,他感到举棋不定——或许应当让一切到此为止?
不,不行,吕西安咬了咬牙,他已经为自己不合时宜的同情心吃了足够多的苦头了。若是杜·瓦利埃日后打算用这些丑事来敲诈,那么他不就是作茧自缚了吗?破了产的投机商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若是靠着这些丑事能敲来几十万法郎,恐怕杜·瓦利埃也不会多么看重这点聊胜于无的“父子之情”吧?吕西安下定了决心,他决定遵循阿尔方斯的好榜样:一件事情要么不做,若是要做就一定要做到底。
吕西安一只手拿着手枪,一只手拿着几颗子弹,他将两只手伸到杜·瓦利埃先生面前,“您应当会用这个吧?”
杜·瓦利埃先生的目光从吕西安的一只手移到另一只手,他像个受了伤的小动物一样,呜咽了一声,往后缩了缩。显然,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他的勇气又消退了一些。
吕西安蹲下来,让自己的目光和杜·瓦利埃先生平齐,他第一次细细打量起了这位可能的生身父亲的脸,看到了那一块块肥肉之间如同荷兰密密麻麻的运河网一样的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