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那年的冬季,是令夷把他从地狱中拯救了出来,无论令夷是为了他的报恩还是一时兴起的行为,当令夷丢给他的枪,被他对准了那个操纵他、试图让他也进入地狱的恶魔的时候,他看到了血色在大雪纷飞中蔓延。那个恶魔被他亲手埋葬,令夷清理了一切痕迹,让他免于责罚和徒刑。但是,那时开始,心里的刑期就已经无法停止。他就必须要回报这份恩情。可是,生命的恩情如何能够简简单单就回报?
令夷也很清楚这一点,他无意识地利用着他的这个弱点,让他把所有的话语隐藏在深处,让他无法说出任何一句爱语,只能接着亲近她的机会,把那些话语一点点表露在举动之中,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但是本能的,他想要她看到,那些隐藏在深处无法被表露的心意。想要她……能够伸出手,拉起已经在泥沼之中陷落得够深的他。
亓衍的手指顺着任唯的脊椎细细抚摸,薄薄的肌理之下凸起的脊椎骨映射在他的指腹,只有在这样的时刻,他似乎才能放纵一点心理的遐思,让自己肆意去触碰她。现在最可惜的是,她并不相信他。或者说,她更加相信令夷。令夷对于她而言始终是个无法被替代的人,他能够告诉她的都是那些她已经知道的事实,隐藏于片面事实之下的情愫却是被令夷所禁止的。
他能够理解令夷的想法,谁不想要爱人隻属于自己呢?但是对于其他几个被令夷拉入这个陷阱的人而言,这却不是一件可以接受的事,就算不能独享,他们也不可能要求没有任何回应,所以告白是无法避免的。所以,最后的结果是,只有他……只有他必须要在原地等待,等待她主动伸出手。
“你今天没事了吗?”任唯咕哝了一句,觉得背上被摸得痒痒的,她的头髮浸入了水中,合着水流一起在两人的身体周围游荡着。亓衍似乎并不想要再做什么,就像是这样抱着她就能满足了一样。自从上次花房里之后,他们之间似乎处于一个微妙的状态,任唯总觉得在她试探亓衍的真心时,他也在做出同样的试探,只是他的试探似乎有种令人难以捉摸的目的,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理论上,告白之后应该是要求对方的回应,就像彭非善一样,但是他——任唯从他怀里抬起头,直接对视这那双曾经让她觉得恐惧的眼眸。异色的眸子里已经没有任何能够令她感觉到胆战心惊的情绪,一方面是因为任唯自觉没有什么再隐藏的,另一方面是,他在她面前乖巧得像是一隻上了大学的边牧。他没有做任何过界的事,却也让自己处在一个看得见摸不着的状态。那时被她硬逼承认的告白似乎很快就被他抛在脑后,他看起来和之前似乎没有任何改变。
“我的工作已经处理完了。”亓衍同样望着她的眼眸回答道。
任唯伸手捏住他的双颊,看着他的脸被扯出奇怪的形状,微微偏着头问了一句:“你……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吗?”
亓衍双手覆在她的手指上,让她不自觉放松了力道,他的表情是奇异的温和,像是春风拂面一般,令人不知不觉就放松了下来。任唯看着他的眼睫轻轻颤动,在脸上落下了一小片阴影,他的表情微微收敛,微笑也淡了下去,但是等待良久,她却没有听到他翕动的嘴唇吐出什么声音。
任唯有些莫名,她忍不住双手捧着他的脸,想要听清他的话语,却只听到了身后传来的男声:“唯,快要吃晚餐了。”
水流声音掩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任唯心中懊恼,她转头去看令夷,只见令夷站在浴室门口,目光一片平和。任唯再次转头去看还被她压在身下的亓衍,他似乎已经恢復了正常的模样,微笑完美无缺,甚至看久了就会感觉被他挑衅。
“起来吧,我们去吃饭。”亓衍双手握着她的肩膀,把她从他身上推了起来。
任唯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跨出浴缸的下一秒就被令夷用浴巾罩住了全身。令夷再拿起一条毛巾给她包裹着头髮,动作轻巧温柔,任唯微微抬头仰视着令夷,他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异常表现。但是……被令夷牵走的时候,任唯忍不住转头再次看向还在浴缸里的亓衍。亓衍的嘴角依然翘起,但是眼眸里却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漠然,像是早知如此,却无力反抗。
任唯抬头看着牵着她的令夷,他一直很温柔,可是这样的温柔仅仅属于她的时候,对于其他人而言是不是也是一种残忍?
情感总是很微妙的~